6
20分钟过去了,三子还没出来。
二辉不敢进去,作为大哥的我,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就像三子说的话,就算死也得死到外面去。
也是,最好离这破烂学校远一点。
我站在原地,深呼吸,对二辉说。
「如果我10分钟,不,5分钟没出来,一定报警,千万别让我俩都在里面噶了啊。」
二辉连连点头,并对我的舍生取义表示万分感激。
我装模作样地昂首挺胸往学校走,其实要不是刚才尿过了,估计现在已经尿一裤子了。
实在是这氛围太他妈吓人了!
若有似无的光影,嗷嗷哭嚎的乌鸦,冷风嗖嗖。
再加上不知死活的三子和乱跳的右眼皮。
妈的,就不该来这鬼地方。
短短几步好像走了一个世纪。
在一层上二层的楼梯处,我停住了。
「有人说,学校每层只有18节楼梯,不管是上楼梯还是下楼梯,都不要再数阶梯数了。」
虽然主观意识一直强调别数台阶,但这反骨啊,实在是忍不住。
18节,三子发短信说这有18节楼梯。
1节。。。2节。。。3节。。。18节。
确实是18节!
我压下惴惴不安的心,径直跑到二层走廊站定。
却看见三子的背影消失在二层的尽头,我冲着黑漆漆的空间里大声喊三子的名字。
一片寂静。
他走到哪个房间去了?
我一边安慰自己,三子这臭小子没事干就喜欢装神弄鬼,就连今天这个探险的主意都是他出的,指不定。。。指不定躲在哪个角落看我俩尿裤子呢。
我走到楼梯边,顾不上脏,扶着布满灰尘的扶手,冲站在鲁迅像旁边的二辉做了个手势。
顺带做了个口型给他。
「我进去找」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但在月光下依稀看到他点了点头。
其实我也有点害怕。
毕竟这烂楼,这烂路,没电就不说了,那几条禁忌也听得怪瘆人。
不过目前看来,这几条没有一条是真的,说白了可能是那些闲得无聊的人吓唬小孩玩的。
推开离我最近的一间教室门。
门已经年久失修了,换句话说,砍下来当柴劈都嫌它质量不行。
大门吱呀吱呀地响,好像一只手捏皱了我的心。
「三子三子?」
依旧没有人回答。
“叮叮咚咚叮叮咚咚”这声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显得格外清楚。
几颗圆溜溜的弹珠滚到我脚边。
「别装神弄鬼了!我他妈警告你啊,让我找见你,打不死你狗日的!」
等等。
这座楼早就废弃了,哪里会有这干干净净的弹珠?
我冷汗隐隐,但根本不敢捡。
又想到,老人说,鬼的东西不能随意碰,不然是会被带走的。
弹珠停止滚动了,但叮叮咚咚的声音却一直勾着我。
这声音好像越来越远了,直到消失在二层的尽头。
最后看到的三子的身影也是消失在那里!
三子说,二楼的尽头好像是厕所,又好像是水房,难道真的我过去找他了?
7
第三条是什么来着?我突然想不起来了。
算了,过去再说。
弹珠声此起彼伏,听数量甚至越来越多,好像有成百上千的弹珠在弹起、落下、弹起、落下。
我再也受不了了,大喊一声。
「去你妈的!有完没完!」
世界突然安静了。
果然,连鬼都怕恶人。
我赶紧向前跑,我分明记得这里是水房,怎么可能是厕所呢?
而且还是女厕。
一个小学,没有男厕,只有女厕,这合理吗?
有鬼,这学校肯定有鬼!
我想赶紧跑走,脚却跟灌了铅一样,停在厕所门口。
荒废了多年,按理来说应该没有什么味道。
但此时却有一股浓烈的骚气,混着一股腐尸的味道,不断钻入我的鼻子。
差点给我熏吐了。
伸出手,门自己就打开了。
逃逃不了,往前走却可以。
这还是我第一次进女厕。
这里的厕所是旱厕,一条大坑,中间连隔板都没有。
这上厕所,岂不是前一个人得对着后一个人的屁股,要么就得对着前一个人的脸?
牛逼,当代版人体蜈蚣。
想到这里,我哈哈大笑,声音都在这个空间有些扭曲了。
不对,既然没人使用,那臭味从哪儿来的?
我循着恶臭的来源向前走去,终于在坑里发现了它。
一具骷髅。
不对,是一具穿着蓝色寿衣的骷髅。
尸体已经不知道死了多久,能被扔在这里,也不知道有多大的仇。
按理来说,变成骷髅怎么会有腐尸的味道呢?
难道是鬼特意让我来看的。
我捏了捏内兜的玉,对不起啊大哥,我也怪害怕的,我帮不了你。
不知道是手心里的汗浸湿了玉还是怎么的。
我发现,玉滑溜溜的,而且没有那么坚硬了。
既然二层这里不是水房……那水房在三层吗?
可是我明明看到三子是从这里不见的啊。
不对,他有可能从这边的楼梯上了三层。
我摁亮手机屏幕,看了看时间,才过去三分钟,再没找到三子,二辉就该报警了。
手机光照亮的厕所内,墙上有个巨大的血手印。
那新鲜程度,好像是刚印上去的一样。
「妈呀!」
我连滚带爬往三层跑,边跑还边数了数楼梯。
果然还是18,都市传闻,不可信,不可信。
水房……水房。
找到了。
门紧紧关着,我在外面喊三子的名字,还是没人回应。
一咬牙一跺脚,我推开了门。
我用手机打着光,进门就看到三子躺在水龙头旁边,口吐白沫。
这俨然就是被什么东西吓到的模样!
难道说,三子看到了什么?
我四处看了看,目光定在水龙头上。
「有人说,如果看到水龙头里流出的不是水,将无人生还。」
我颤抖着手,费了半天劲才拧开水龙头。
“轰隆”一声,水龙头好像常年没人使用一样,连开闸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
我捡起三子掉在地上的手电,打着灯看水龙头里能流出什么来。
“轰隆”“轰隆”又是两声,水龙头里开始均匀地往出流液体,那个粘稠度,那个颜色……
是血!
如果水龙头里流出的不是水,将无人生还。
我惊恐地睁大眼睛,余光看见旁边有一团巨大的黑雾向我飞速袭来。
速度快到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直袭面门。
“啪嗒”,手电筒掉落。
四周一片黑暗,我也失去了知觉。
8
好痛……
「你醒了,哥。」
二辉惊讶地看着我,又好像在观察我的表情和举动,看我是不是也疯了。
「我…」
这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好像几天都没说过话了。
二辉接过话茬。
原来,二辉一个人在外面等我们的时候,就被周围的氛围吓得腿软了。
顾不上什么5分钟10分钟的,没一会就直接报警了。
他们出动的也快,二辉跟在他们身后上楼的时候,并没有听到什么别的声音。
可能是人多,阳气重,没有任何怪异现象。
上到三层水房,我跟三子躺在一起。
身下一大滩液体,不知是水还是别的什么。
警察把我俩救出去,连夜安置在村卫生所。
……
「三子呢?他还好吗?」
二辉面露难色。
「他……他好像疯了。」
不对,顾不上身体不适,我把昨天事情发生的经过仔细盘了一下。
三子有问题。
为什么王安平死了这么长时间,三子才打算一探究竟?
为什么只是偶遇我,三子就叫了我俩去探险?
为什么夜晚的学校能看到三子的爹?
为什么女厕的坑位里有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不对,是骷髅?
我凌厉的看向二辉,现在或许能解答我疑问的只有他了。
二辉叹了口气。
「我本来不想说的,但是刘三已经成这样了,关键他忒不是个东西了。」
刘三他爹老了以后,就在我镇上的一家弹珠厂打零工。
本来也能每天挣两个小钱,喝点小酒,相安无事地跟他娘把刘三养起来,给他娶个媳妇儿。
但刘三这小子,混惯了日子,竟也觉得他爹挣得这两个子儿压根不够看的。
天天在家里找茬、撒泼,找了几个地痞流氓假装抢劫自己,问家里要钱。
掏光了家里的所有积蓄,气死了他娘。
办丧礼的时候,刘三不知道从哪找了个疯婆子装疯卖傻,非说打扮成红的对后人好。
刘三爹也是个老顽固,怎么会允许儿子做出这样的行为?
但在刘三看来,他爹这样就是巴不得他好。
既然你不仁,也别怪我不义了。
刘三买了点耗子药,又怕劲不够大,掺和了点蟑螂粉,下在他爹的酒壶里。
可怜老头还没喝几口,就被这药劲折腾得一命呜呼了。
事后,刘三拉来神婆子,伪装成他爹忧思过度,随他娘一起去了的样子,独占了这个窑洞。
当着全村人的面,神婆子把穿红戴绿说得玄乎其玄的。
村里人,迷信,对这种事也就见怪不怪了。
刘三在他爹死了以后,就时常梦到。。。啊不是。。见到他爹。
有狰狞的笑,有干枯的手,有夜晚啪嗒啪嗒敲窗户的声音,有里屋半夜磨牙的动静。
给那小子吓得不轻。
神婆子说,他爹死后怨气不散,凝成恶鬼,再这样下去怕是会要了他的命。
刘三赶紧问神婆子应该怎么办。
神婆子思索片刻,给了他个本子,说。
「这样,你把你爹的尸体刨出来,在下月选一个下弦月的日子,将它埋在偏僻地方的一个深处,注意,这个地方一定得死过人,只有这样才能吸收灵魂。尸体上再洒些黑狗血。但要你不能一个人去做,否则恶灵定会反噬你。
「你必须找一个村里人,一个外姓人,让他俩陪你一起去,做完这一切,你就能平安无事了,而且后半生荣华富贵应有尽有。」
刘三现在也顾不上什么荣华富贵了,听到自己能平安无事,果断制定了计划。
地址选在了废弃的学校,三子让他手底下的马仔们出去散播闹鬼消息,为的就是挑选一个倒霉鬼,交代在那个学校里。
于是就有了王安平被吓死一事,王安平见到的鬼,其实是二辉他们演的。
听到这里,我皱了皱眉。
「妈的,你也不是个东西。」
二辉尴尬地笑笑。
「实在是三哥给的钱有点多,做那件事前我是不怕的,但自从王安平被吓死后,我总能梦到他,也就再也不敢去那边了。」
不过,这事儿好像还有个bug。
「给我讲讲,刘三是怎么把他爹刨出来,运过去的?」
二辉想了想。
「具体我也不清楚,但吃饭那天晚上,他给我打电话,说尸体都弄好了,事儿也办妥了,让我跟他跑这么一趟,我在门口站着就行,不用跟王安平那次一样进去装神弄鬼了。」
联系下前因后果。
原来就在我在那儿怀旧,欣赏风景的时候,三子已经把他爹的尸体扔进了学校女厕的深坑。
甚至洒了黑狗血。
而那天我能碰到他,也纯属巧合。
他做完这一切,准备走的时候意外在二层看到了我。
于是赶紧下来,绕到后面,借着偶遇,跟我叙旧留住我。
他告诉我王安平之死,邀请我去家里吃饭,是因为瞄到了我是个外姓人,又常年不在村里,不知道他们这些龌龊事儿。
在一个拥有下弦月的晚上,天时地利人和全占了。
我要是刘三,我也巴不得赶紧去做!
事情逐渐明了,原来三子叫我来,跟我说什么探险什么报仇的,都是他给我设的套。
不过,他害的不是我,是生他养他的爹啊!
他爹尸体上洒了镇压恶灵的黑狗血,成了镇灵阵,所以才会极速腐烂,变成骷髅。
而且……永世不得超生。
刘三之所以失败,不过是因为他记错了时间,也可能是因为太着急,怕自己做不好,索性提前了。
但他忘记了,那神婆子说的分明就是:
「下弦月的晚上」
刘三提前下午就把他爹的尸体扔进去,选的既不是阴气重、鬼门开的晚上,也不是盛极必衰、能看到死人残相的正午,自然没什么效果。
这是不是也说明了,黑狗血并不是那么有用?
现在想想,那什么闹鬼传闻自然是三子编造出来的故事。
而三子现在的结局,也是他爹来寻仇的结果。
老话说得好,多行不义必自毙。
我没再多问,只是觉得自己捡回来条命。
后怕,太后怕了。
又躺了一会,我盯着头上的天花板。
我想,我应该赶紧离开这里。
来不及打招呼,我赶紧出了元村。
不出意外的话,我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个地方给我留下太多的阴影,太多的恐慌。
9
我站在路边,等去往镇上的大巴车,准备坐车回家。
奇怪,明明是大晴天,刮来的风却刺骨的冷。
好容易等上大巴车,车上除了司机没几个人。
我选了个靠窗的位子,坐在我后面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子。
她包着红色头巾,脸上皱纹横生,乍一看还有些吓人。
我心里暗骂一声晦气,在这村里总能碰到奇怪的人和事。
大巴车缓缓开动,走了没多久就路过了学校。
我随意一瞥门口的鲁迅像,那个眼睛……
身上汗毛猛地站了起来。
那个眼睛为什么不是弹珠呢?不是说,眼睛是弹珠才能进吗?
我们那天继续进去,分明是一到门口就看到了弹珠眼睛啊!
不知怎么,我竟然把这句话说了出来。
「小伙子,我在这儿活了七十年,鲁迅像的眼珠一直都是空的,哪儿来的弹珠?」
我猛地回头,一把把住大巴靠背。
「什么?」
「这儿只有镇上有弹珠场,有那时间全拿回去给小孩玩了,谁会闲得无聊给鲁迅安眼睛?」
「而且你知道吗?听说,这种雕刻啊人像啥的不能随便安眼睛,小心啊……他们活过来。」
不对啊,如果没有弹珠的话,那我们那天晚上看到的是……
「那,那学校的楼梯不是18层吗?我数过,明明就是18!」
老太婆诡异地看了我一眼,桀桀地笑着。
「哪有人会把楼梯做成18层,那个小学的楼梯,向来都是20层。」
「18层又代表着地狱,我们这里讲究这个,别说学校了,就连政府的楼梯都不是这个数。」
我咽了口唾沫,沉默了半天说。
「如果我说,打开学校水龙头后,流出来的是血呢。」
老太婆竟然哈哈大笑。
「小伙子,你莫不是中邪了?那学校废了几十年,别说流血了,流水都费劲。」
「管子都是中空独立的,前不挨村后不挨店,去哪儿接水?」
汗毛直立,一阵焦急的铃声打破了这份恐惧。
二辉急切的声音传来。
「哥,刘三……刘三死了!啊……!!!」
除了二辉惊悚的叫声外,后面的声音我就听不到了。
原来那天的探险,从一开始就是撞鬼之旅。
我们居然还天真的以为没事。
「下一个就是你」
什么?
我回头,这声音不像是从电话里发出的,更像是这个老太婆说的。
老太婆一脸无辜地看着我。
「我说,下一站,就到了。」
除了我俩外,再没有人说话了,我环顾四周。
其他的乘客个个正襟危坐,脚不沾地。
等等。
脚不沾地?
我意识到什么,猛地从里面探出身子,看向斜前方坐着的“人”。
这哪里是什么人。
惨白的面色,空洞的眼神,嫣红的嘴唇,如出一辙的衣服。
还有不论男女面色跎红的两块大腮红。
这分明塞了一车纸扎人!
惊吓中我连滚带爬地往司机那儿跑。
「开门,我要下车!」
老太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马上就到终点站了,等等,再等等。」
这里估计除了我和老太婆,唯一的活人就是司机了。
我冲上去夺方向盘。
老太婆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挪到了我的面前。
我看出来了,她准备伸手抓我。
「你……」
她伸出去的手突然停在了空中。
片刻,她叹了口气。
「虎子,给他开门。」
我吓得屁滚尿流地下了车。
老太婆的脸贴在玻璃上,挤眉弄眼地对我做口型。
「算你命大」
什么叫算我命大?
等车轰隆隆开远,我才发现,这竟然——
是辆灵车。
是目的地开往“阿婆纸扎店”的灵车。
灵车驶过的路上,一路洒满了黄色的纸样铜钱。
我竟然是从灵车上活着下来的。
手心里早已被冷汗浸湿,身上一茬一茬地发冷。
不自觉地揣进内兜想摸摸那块玉。
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块软玉齐齐整整地被割成了两半。
原来,这就是算我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