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力抽调太多了。”
杨翼武点了点头，对着谢朝恩开口道，“你们家书记能从这河南围剿，判断出陕西兵力空虚，外加粮仓断粮，确实不一般啊。”
“这自从朝廷的调令下来之后，陕甘总督，也就是那彦成，像是发了疯一般。”
杨翼武瘪了瘪嘴，显然是想到些不好的遭遇，“四处抽调兵马，估计是想着借这次机会，好好向清廷展示一二吧。”
“呵呵——这搞得民怨四起不说，兵力都没了。”
“整个陕西，最能打的就那么三个人。”
杨翼武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并没有将自己也算到其中去。
“杨遇春，杨芳，这二杨并称。”
杨翼武掰着手指数起来，“另外一个，就是那罗思举了，我虽不甘，但不得不说，此人勇猛异常，机遇也是极好，唉——”
谢朝恩听到这话，顿时有些诧异，这杨翼武看来人品还是可以的，还算公允，也不自大。
如此人物，满清居然不用，实在可惜。
“结果呢，这三人当中，两人都走了，剩下的罗思举也被调到甘肃去了。”
杨翼武的话还在继续，“五千人，一共五千绿营兵被抽走了，整个陕西。”
“那提督麾下的提标中、左、右三营全体出动，宁陕镇总兵杨芳所部人马也尽数被调往河南。”
“一省之地，绿营只有这些人吗？”
谢朝恩有些不可思议，要知道，他出发前，自己等人所在的兴中社，已经有一千战兵了，还不算那留守在寨中的人。
他有些不敢想象，一整个陕西省就这么点兵力，毕竟是遥控整个西北的中枢。
“我明白你的意思，贤侄。”
杨翼武一听到这话，便知道谢朝恩是没有进入过官场，不懂得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精锐才是军队，没了精锐的军队，人数再多有什么用，五千是整个省绿营的精锐了。”
“其他都是混吃等死，躺在名册里的，这点，是大清国的老黄历，旧规矩了，呵呵。”
“明白了。”谢朝恩一听到这，也回过味来。
“而且，这名册里面，还有大多是空额的。”
“就是喝兵血，吃空饷。”
杨翼武看向谢朝恩，又特意补上一句，“像是榆林镇绿营，说是有着四千人马，但实则呢？”
“前日，榆林镇的参领刚刚经过华阴县，我设宴款待了他。”
“他说啊，别看账面，看实际，实际上啊，连一千五都打不住。”
“居然这么少，这满清军队吃空饷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了？”
谢朝恩听到这话，先是一愣，而后又是内心狂喜，这满清越腐败，对于自己来说就是越有利啊。
“呵呵，严重？？”
杨翼武呵呵一笑，“这还算有良心的，那榆林镇总兵，叫张绩，还算有些见识，不敢吃太狠。”
“陕西可不算富裕，百姓大多是勉强度日。这绿营和八旗兵，加起来又是有着八九万之多，所以往年，都是要靠协饷的。”
“嗯——”
对于协饷，谢朝恩还是知道的，就是靠外省接济。
“几十年前，都是一百二十万两，但是当今那个皇帝上去之后，一直就砍掉了四十万两。”
“八十万？每年。”
“对，每年就给八十万两，少了三成，还老是拖欠粮饷，这缺额又怎么可能不大？”
“嘶——”
谢朝恩这些可都没有听过，听到这还是少的，不由得摇了摇头，这满清果然没救了。
“诶？杨叔啊，这榆林镇不是在北边吗，怎么跑东南边来了。”
“他们被调到潼关去了，要把这粮道守住。”
杨翼武解释了一句，随后伸出了五根手指，“本身就一千五，结果抽出了五百人去潼关，那剩下的一千人，估计都是些老弱了。”
“整个陕西省，两百个汛塘，按着我的估计。”
杨翼武心中盘算了下，给出了个大概的数字，“基本上都只剩下一年前的六成了。”
“噢——”
谢朝恩一个点头，但又像是想起什么来，“这榆林镇设在北方，可是为了防着北方啊。”
“现在就剩一千不到，相当于原本的四分之一，其他应该也是大差不差，也就是说整个陕北都空了？那长城沿线的防御怎么办？”
杨翼武一听到这话，猛地一震，这点他都没有想到。是啊，这陕西现在可谓是四处漏风啊。
现如今，陕西的绿营主力往东边调走了，那么蒙古人，那些蒙古人必然会越界南下放牧的。
那就是说米脂、绥德等地必然会遭到破坏。
“这防边不力，对于我们来说，是好事！”
杨翼武现在已经将自己完全代入到满清的对立面了。
“说完这绿营，再说八旗。”
“西安将军穆克登布，调走了驻防八旗当中的一千人。”
杨翼武此刻已经坐回座位上，拿着手指敲击着桌面，一下接着一下，“这一千也是伤筋动骨了。”
“因为据我了解啊，这能战的，不足三千人，一半都不到。”
“呵呵，那帮子废物。”
杨翼武显然对于满人也是有着不满的，“一个个躲在满城当中，日间操演，夜间赌博，说是军队，不过就是混吃等死的痞子而已。”
“他们是不是缺马？”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打断了杨翼武的话。
从事情报工作的谢朝恩，当即将自己所得知的消息串联在一块了。
先前说了，在那南阳府有着两千匹战马，这动静是瞒不住的，谢朝恩一路西行的时候，也确实证实了这消息的真实性。
按着他的想法，这两千匹战马，虽说是给那黑龙江马队的，但是这个数字还是很多的，估计还有部分是分给那西安驻防八旗的。
“你倒是聪慧。”
杨翼武没有否认，他本就是陕西官场的，对于这些事最为熟悉，“那派出去的一千八旗兵，都是马兵。”
“但是可用之马不过半数。”
“不，可能半数都不到。”
杨翼武紧跟着补了一句，“我熟识军中几个佐领，那一甲当中，存马还不过十匹，都没有额定的三成。”
“说是马兵，但那去的一千人，少说有三百人，不过是空挂个名头。”
“如此说来，徐书记这关门打狗的方阵还真有可能实现啊。”
谢朝恩自然是知晓满人是靠什么起家的，无非就是骑射二字。
如今，这马政被废掉了，相当于断了个臂膀。
“是有可能实现，哪怕有着黑龙江马队在。”
杨翼武自然也清晰认识到这黑龙江马队的实力，但是他很明白这马队的命脉是什么。
“粮食！”
谢朝恩两个字让整个气氛变得有几分活跃起来。
“对，就是粮食，贤侄啊，你果真是有眼光。”
“不，这是徐书记说的。”
谢朝恩实话实说，“当初我来的时候，徐书记跟我讲，这粮路一断，主力必然回援，正好在华阴和潼关这一段路上，来个关门打狗！”
“那满清官军在入潼关之前，一定很是谨慎，但是一入潼关之后，觉得是坦途，必然放松心神，这时候正好围而攻之。”
“当初，我很疑惑。”
谢朝恩的声音继续响起，“我不明白，为何徐书记笃定，这关中就是粮饷中转站。”
“随后，徐书记便跟我讲了些数额。”
谢朝恩看向杨翼武，眼中带着些许求证，“徐书记说，这陕西，每月需要转运粮食两万石，火药三千斤，平均下来。”
“而且这还是单纯要送到前线的，这一路上转运之费所耗费粮食更多。”
“怎么可能！！”
杨翼武再次被震惊到了，他现在已经不知道自己被这个徐书记震惊到了几次。
对于徐明所提及的饥荒，这点能知道，并没有出乎杨翼武的意料。
毕竟这关中地区的旱灾，跟那河南一并的，虽说灾情，自然是河南重，但是也轻不到哪里去。
都已经持续了整整一年半了，并且波及范围极广，甚至在扶风县，听那边人说，都已经出现了人相互食吃的局面了。
所以这点，想要搞清楚不难。
可是其他的事，他是从何得知的？
尤其是这火药和粮食的数额，这实在太准确了，太精准了。
若不是他就是负责转运的，他都不一定能知晓。
“你们家书记，到底是谁，这哪怕是入朝为官之人，也不一定知晓啊，一定要亲自参与才能得知。”
杨翼武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谢朝恩也不打算解释，其实他也不知道作何解释，只是继续说道，“徐书记，他还要我去趟固原，去找那边叫马四娃的人，说回民要起事了。”
“噢？为何这般笃定？”
“徐书记说两个原因，一是汉回有别，二是强征马匹。这次两千匹战马，徐书记说应该有半数是从固原那边征收而来的。”
“对，没有错。”
杨翼武已经有些麻木了，对于徐书记的身份更是好奇起来，若非这天底下真的有生而知之的圣人？？
“你在兴中社担任何职务啊，贤侄。”
杨翼武瞥了眼谢朝恩，“应该也是代表吧。”
“这是自然的，另外，我还担着龙潭特科的总务。”
“特科总务？？”
杨翼武自然是完全没有听过，“好吧，又是一个完全不熟悉的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