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珥午饭也没吃。
佣人叫了几次,慕珥都没有搭理,直到柏纵横来叫,在外面轻轻叩门:“珥珥,出来吃饭。”
话音刚落,门后就猛地被打出一声‘崩’的巨大声响,随之就是哗啦啦的一片声音,也不知慕珥是扔了什么东西,整张门都震得发颤起来——
这是让他走开的意思。
柏纵横停了一下,继续扣门:“我出门去,你自己下来吃饭。”
里面的慕珥原本一听他声音就气得眼睛发红,现在犹如一拳砸在棉花上,更是气恼,直接搬起来玻璃花瓶,重重地朝门掷过去!
又是哗啦啦的一大片响声——佣人们更不敢吱声,心里却个个叫苦——这小姑奶奶房间里放的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儿啊!也不知道这一砸又是砸掉了多少百万。
慕珥才不管,干脆用砸东西的声音代替了自己的回答。
房间里砰砰直响,伴随着哗啦啦的瓷器破碎的声音,简直像是把整个屋子都要翻起来一样——也不知道这么娇小的人怎么能发出来这么大的脾气?!
佣人叫苦不迭,刚想请示柏先生这可如何是好,柏先生却仿佛并不如何在意,只是淡淡的嘱咐:“把饭菜给她热着,等她出来了,给她好好打扫,别伤着她。”
只剩下一群佣人胆战心惊的等在门口,好不容易等到里面消停了,才敢再次敲门·····
刚敲了几下,门就猛地被人拉开了。
慕珥红着眼睛,穿着睡衣,头发乱乱的,光着脚站在地上。
背后一大片惨不忍睹的大型悲剧现场······挂在墙上的梵高名画被一片片的撕扯下来,飘零在半空中,价值千万的汉白玉花瓶,被肆意扔在地上,还有数不尽的花瓶瓷器,都被摔在在地上。
檀木地板上遍地残骸,叫人望之扼腕长叹——
但是佣人们根本没时间去扼腕长叹那些可惜可怜的名画宝贝,一边赶紧安抚着慕珥千万不要乱动,一边手忙脚乱的去给慕珥取鞋,生怕门口那些玻璃渣子会扎到她的脚。
慕珥把脚丫子伸进柔软拖鞋里,低头看着地上的那盘磁带,心口又气得发疼起来,她根本不想要大哥给的东西!他明知道她挂心,故意拿这个摆到她面前来诱惑她!
蹲下来,一把拿起了那个录像带,谁也不看的朝一楼走:“我要看录像。”
佣人们松了口气,只要慕小姐愿意出来,怎么着都是好的,赶忙去拿来要是,把门给她开开,把录像放映上去。
慕珥不许他们留在这里,也不许他们送吃的来,等他们都出去之后,立刻把门反锁起来,一抬头望见门边那个红灯闪烁的摄像头,心头无名火起,恨不得一拳把它打碎——
她确实也这么做了,左右四顾,看到了放在沙发旁边的烟灰缸······
毫不犹豫的拿了起来,用了极大的力气一挥手臂,朝那个摄像头重重地砸了上去——
随着‘咚咚’两声巨响,摄像头的亮光明灭了两下,最终在慕珥最后一击之后,一下子灭了下去。
外面的佣人听见这么异常的声响,生怕出什么事,敲门来问:“慕小姐····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
慕珥声音冷静:“不要,都不要,你们都走开。”
确定周遭全无其他监视之后,才终于满意的回到沙发上,拿起遥控器,摁了下去,整个人安心的窝在沙发里,双眸牢牢的看着屏幕上的一丝一毫······
新闻发布会刚开始的时候,刘云颖表现得非常大方冷静,一副标准的职业经理人的模样,欢迎各位媒体人的到来,简洁的说明了一下大概的情况,语气委婉含蓄。丝毫都没有多余的话,全程情绪克制隐忍,只有在说到席牟阳情况尚未明朗的时候,才稍微带了一些难受得鼻息,更让人觉得十分感同身受,完美的摆脱了卖人设的嫌疑,又充分吊起了那些记者媒体的胃口······
果然,记者媒体急忙举着话筒到她面前:“能否详细说明,席牟阳现在的情况到底是如何了?”
刘云颖唇角一抹笑容看起来有些憔悴,但又十分得体:“那接下来,让更为专业的第一军需医院的院长,稍微给大家做一个说明。”
上台后的院长——和昨天被慕珥强行训练的时候截然不同!
一上来就:“我谨代表第一军需医院,对接下来所说的一切话负责!席牟阳先生,是我院所接待的一位十分严重的伤者,但是在接受治疗的过程中,表现出了超乎常人的冷静和镇定!和我们的医生护士都配合的非常好,现在也在积极地接受治疗,相信通过努力可以尽快康复。”
说到激动处,他甚至还拍起了桌子,有点花白的头发倏地一丝不苟,看上去犹如学界大牛在公众场合开讲座一样的严谨正经,慕珥忍不住想笑——没想到他还能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果然人人都是演员!
随后,一个救援队员出场,详细说明了救援的经过,现场的气氛一下子转变了下去,随着救援过程的铺展开来,人人都逐渐安静下来,显然,这个救援过程,是最揪心最有新闻价值的地方!
屏幕这方,慕珥的笑声像是被消了音,也逐渐安静下来,目光一动不动的看着那个救援队员展示出来的一张张救援现场的图片。
图片上的席牟阳,双眸紧闭,两条腿以完全扭曲的姿态,无力地垂在那儿,整个人像是一条濒死的鱼一般,被人捞上了岸,浑身上下血迹斑斑,从她身上留下来的水,都是血红色的······
救援人员还在慷慨激昂的讲述着:“席牟阳先生在关键时刻,做出了非常理智的自救决定,把自己的腿从车身裂开的缝隙中拔了出来,虽然造成了双腿严重骨裂,但是保全了自己的生命,也让同行的人有了更多获救的可能······”
慕珥突然的摁下了开关键,整个屏幕瞬间陷入漆黑,救援人员的声音戛然而止。
原本因为新闻发布会成功召开而稍微飞扬起来的心情,又是瞬间低落到了谷底。
席牟阳被齐七打了之后,恐怕又要多休养好一段时间吧·····也不知道席暖暖怎么样了·····席家人应该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席家人!她怎么忘了这事儿!
慕珥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抓过自己的手机给刘云颖打电话:
“喂?”
刘云颖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快要忙不过来,仓促的‘喂’了一声。
慕珥有了些不好的预感,问道:“新闻发布会发布之后,现在应该是各种新闻满天飞吧,席牟阳和席家那边,有没有什么事情?”
刘云颖苦笑:“席牟阳那边倒是还好,听说席家人派了席老将军的门卫兵亲自去看着他,谁也打扰不了他了,公司这边就比较惨了,席家人昨天来找了一次,扬言要我们公司给一个说法,弄得公司里吓得人心惶惶,幸好齐四先生今天在,很快稳定下来了,不知道为什么,席家人也没再来,不知道,是不是柏先生的缘故?”
慕珥犹疑的摇摇头:“应该不是·····他没有这个时间。”
从昨天他们回来到今天中午,她一直发脾气发得厉害,柏纵横几乎没有离开过,也没有人来过宅子里,对一对席家人去初光传媒的时间,大哥那时应该还没有管这件事的。
刘云颖叹了口气:“反正只求席家人这次能息怒吧,别再来了,初光传媒哪里经受得起席家这么折腾。”
这也是为什么,以前刘云颖贵为初光传媒的总经理,还要对席牟阳再三宽容。
席家的势力,实在是不容小觑,倘若认真起来,那会是初光传媒无法承受的怒火。
如果没有柏先生在后,初光传媒在席牟阳出事的当晚,就可以着手准备解散关门的事宜了。
慕珥点点头:“如果今天都没有什么事,应该就是没事了,你先以我的名义,给席家发一个致歉,保证今后会加强对席牟阳的保护,尽力平复一下席家人的情绪,只要不过分,都可以答应他们的要求。”
有慕珥这句话,很多事情就能放手办了,刘云颖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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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军需医院,顶级病房。
门外一排高大男儿肃然站立,身着军中制服,腰间配备手枪。
整条走廊空无一人,保持着绝对的安静。
这一整层楼,都已经被席家给包了下来,为了保证少爷最好的休息状态。
然而,在病房内,正传来杀猪般的嚎叫——“死老头子!我都跟你说了!你休想!”
站在门外的两个亲兵面面相觑,席少又在挨打了······
席牟阳身上缠的都是纱布,只有腰身能动,却完全不改自己那副皮样,左闪右躲着,嘴里还在嗷嗷叫:“我就不回去!你赶紧把你这些个人都撤回去!”
席老将军征战半辈子,到了七十多岁了,胡子都花白了,身姿还是笔挺刚直的,往哪儿一站就是一根柱子似得挺拔,此刻,手里拎着一根比自己背还直的梨花木拐杖,重重地往席牟阳脑袋上敲:“老子给了你脸了是吧!你堂堂席家男人,被人在病房里打成这个样子,还有脸混下去?赶紧给我滚回家来娶妻生子是正事!”
席牟阳没料到这老头子真下狠手,双手抱头,只露出一双漂亮至极的眼睛在外边儿,还是那么犟气,说出的话气死人:“你别在这瞎嚷嚷!生怕人家不知道你孙子挨了打啊?你自己不也打过败仗!”
一生中唯一的一次败仗,是席老将军心头刺。
登时气得眼露凶光,手下敲他脑袋的力气也猛地加重:“再让我碰见——我带兵宰了他!你是我孙子!只能比我更好!少在这里耍废话!有本事把人家的腿也打断去!搞成这样子,病殃殃的躺在这儿成什么样子!今天就给我回家去,以后都不要再去拍什么电视剧——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席牟阳一听他最后一句话,顿时也沉下脸色来,他知道自己老爷子的脾气,言出必行,这么下来,真能喊来亲卫兵把他架回家里去。
干脆放下手,直接把脑袋送到席老爷子拐杖下面,脖子一梗:“行,那你打死我。”
席老爷子气得把拐杖高高扬起,就要落到他脑袋上,席牟阳却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就这么一眨不眨的望着他。
老爷子哪里真舍得落下去,刚才那几下也都是打在他胳膊上罢了,现在被这么个小子威胁住,整个人都不好了,气得把拐杖甩在一边。
坐在席牟阳对面的宽大木椅子上,整个人不怒自威,是经年累月征战四方的气场,充斥在这小小的病房空间里,尤其威严十足。
“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这么多年了,你就非得喜欢那个小丫头是不是?非得跟她待在一块儿?”
席牟阳看爷爷已经服软,也不再固执,只是语气依旧坚决如初:“她很好,您也会很喜欢!”
席老爷子冷哼一声:“我可不喜欢祸害!那丫头把你害成这个样子,也没来照顾着,可见是个没有心肝的女人!你早点断了念想为好!”
席牟阳笑了笑:“她没祸害我!她特别好。以前,你不是也觉得那个小丫头特别机灵特别可爱吗?这么机灵可爱的小丫头,我给你弄过来当孙媳妇,哪儿不好?”
“哪儿不好?”席老爷子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她是柏纵横的人!哪儿都不好!你怎么把人弄过来,从柏纵横手上抢?”
席牟阳脸上笑意淡了一份,带着一股非此不可的狠劲儿:“这是你教我的,男人想要什么东西,就该自己去挣!地位是,功名是,女人也是,我这辈子,就是认准了要这个人,我不拼命去挣——绝不会甘心。”
席老爷子已经好话坏话都说尽了,还听到这么一句,怎么能不动怒,但看着唯一一个孙子这么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睛,像极了早逝的长子,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又一巴掌呼上去,骂道:
“孽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