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走为上策
王正2025-11-07 13:525,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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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清从不掩饰自己与司徒煜相处时的愉悦,她不是那种忸怩作态的小女人,她身上既有赵家人的豪爽,又有廖夫子的从容,虽然四哥赵离总是以此取笑,但她并不在意。不过这次赵离似乎没有心情与她开玩笑,甚至都顾不上多看她一眼。

“你还有心思在这儿忙活这些!”赵离把司徒煜拉到书架之后的隐蔽之处,焦急地低声说道。冲宵阁很大,书架林立,这里远离廖仲父女,不用担心被听到。

“老夫子年纪大了,我当然要多干一些。”司徒煜以为赵离又是拉他出去喝酒玩耍,“这么多书卷,我走了,难道留老人家一个人在这里操劳吗?”

“赶紧去收拾行李,准备跟我走!”赵离不由分说地拉起司徒煜就往外走。

“为什么?”司徒煜不解地问道,赵离一向喜欢谐谑逗趣,这一次却不像是在开玩笑,他不是个会掩饰情绪的人,司徒煜总是可以轻易洞察到他的心绪。这次虽然感受到了赵离心中的不安,却猜错了原因。

“你别问那么多了,听我安排就是。”

司徒煜挣脱赵离的手:“阿季,到底出了什么事?”

“大事不好了!”赵离几乎要喊了出来。

赵离知道,如果司徒煜得知真相,以他的为人,一定不会自己一走了之而让朋友和学宫陷入困境,他势必会留下来承担一切后果。所以要想让司徒煜心甘情愿地跟自己离开,只有一个办法——让他认为是自己有了麻烦。

“你记不记得我最怕什么?”

“老鼠?”

“是人,比老鼠还可怕的。”

司徒煜有些明白了,天下能让天不怕地不怕的赵小侯如此紧张的人只有一个——章国公主。

“她来了?”

“来了!”赵离如临大敌地点头道,“刚才听章王和我爹说起,她正在路上,大概明日一早就会到达学宫,你不会不知道她的来意吧?”

“她是来完婚的?”即便是早有婚约,这也确实有些太突然了。

“你以为两方父母凑在一起还会商量什么别的事?”

赵离的紧张令司徒煜觉得有些好笑,章国的千军万马他都不怕,却怕一个柔弱的女子。

“看来来者不善?”

“所以必须要在今晚离开,不能让人关门打狗、瓮中捉鳖。”

“可是……”司徒煜有些为难,一天后即是吉日,作为新任祭酒,怎能不在场?

“你先把我送走然后再回来嘛,耽误不了你的大事。”虽然理由是假的,但赵离的焦急却是真的,“机不可失,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赵离心中暗想,先把他骗出大域学宫,一旦脱离险境,就是绑也要把他绑去定平,那时候就由不得他了。一旦踏上了定平的国土,任你章国人再如何猖狂,又能奈我何?

司徒煜果然中计,他沉思片刻,爽快地答应:“好,我今晚先送你离开。”

赵离如释重负,他沉思片刻,灵机一动:“你先回寝居等我,咱们需要准备一下。”

赵离喜欢一切新奇好玩的东西,他对孟章和监兵学院的课程毫无兴趣,却时常跑去执明学院听课,尤其易容术很对他的胃口。赵离天资聪明,几堂课下来就将渡鸦大师的绝学学得像模像样,甚至比大部分执明学院的学子还要高明。

他只用了半个时辰,就把两位翩翩公子改扮成了两位须发皆白的老人,虽然赵离的身材过于健壮了一些,但是坐在车中却也还说得过去。

“我不能让人认出,堂堂小侯爷逃婚,实在是丢不起这个人!”赵离给出的解释倒也合情合理。

现在章国大军尚未退去,门外一定有章国的耳目,司徒煜的行踪绝不能被人发现,这才是赵离真正的理由。看着司徒煜乖乖地任他摆布,赵离心中十分得意,往日聪明绝顶的司徒煜今天被自己蒙在鼓里,他都禁不住要为自己的妙计喝彩了。

章国大军在距学宫大门三里之外就地扎营,一眼望去,营帐连绵不绝,火把如星光般闪烁。

初更时分,一辆普通的马车停在学宫大门口。而此时两人的身份是阳山国大夫和冉国亚卿。“天择”之际,虽然各国特使都暂居大域学宫,但这里一无酒楼茶肆,二无歌姬舞女,许多宴请雅集之事还是要到黄丘等地举办,因此各国使节频频出入学宫。

此时天色已晚,这两名老者并没有任何惹眼之处,就连他们经过章军大营的时候也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车辆走出五里之外,赵离的心才算放稳,一切顺利。马车虽然走得不快,但按这个速度,到达定平也用不了一个月。

其实大域学宫距离定平国并没有如此遥远,但是赵离特意不走黄丘,而是向北经幹城进入都城昭歌,然后取道景国去往定平,这样虽然有些绕远,却可以避开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幹城和黄丘一样,也是大域学宫所辖三镇之一,位于学宫北部,比邻昭歌,以贩卖马匹牲畜以及青铜铁器著称,虽不及黄丘繁华,但仰仗学宫庇护和廖仲无为而治的治理策略,也称得上是百业兴旺、物阜民丰。

两人来到幹城之时,戌时已过,但街道上依然人来人往,各种店铺也尚未关门,到底是商贸重镇。两人走得匆忙,晚饭都没顾得上吃一口。一路颠簸,赵离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迫切地需要找个饭馆饱餐一顿。

烤羊浓郁的香味混杂着木炭燃起的白色烟雾从路旁的饭馆中冒出,赵离甚至可以嗅出上面撒了哪些作料;而旁边那家馆子也当仁不让,釜中显然炖了不下三斤的老母鸡,肥嫩的鸡腿几乎已经脱骨,入口即化;而对面的那家更是过分,竟然蒸了腊肉,配上葱姜藙梅子,实在是香气馥郁。

这里是天下最大的牲畜贩卖市场,各种肉类非常丰富,赵离一时举棋不定,犹豫再三后,他决定哪家的酒好就去哪家。此时已经脱离险境,他三把两把扯下脸上的假胡须,大步走进店中。找了一盆清水,洗净脸上层层叠叠的凝胶以及毛发,有这些东西阻碍,吃饭都无法尽兴。摆脱了束缚,两人点了满满一桌饭菜,正准备大快朵颐,此时,司徒煜突然感觉到屋内的气氛有些异样。他的直觉一向很准,隐隐感觉到了杀气。这家饭馆内,除了他们两人之外,还有四桌客人,虽然服饰各异,但都是年轻力壮的彪形大汉,眼神机敏,腰间悬刀佩剑,背背斗笠。他们的位置正好位于两人的周围,虽然也点了饭菜,但兴趣却显然不在吃饭上,而是不时向两人这桌看过来。

“你在想什么?再不吃我就都吃光了。”赵离嘴里嚼着腊肉,口齿含糊地催促道。

“听着,无论我说什么,你都当作无事一样。”司徒煜小声说道,“千万不要惊讶。”

赵离闻言一愣,看到司徒煜如临大敌的样子,也顿时紧张了起来。

“你看到了什么?”

“不要回头,你看我身后的人,有没有什么奇怪?”

“我不用看了。”赵离答道,“因为他已经走过来了。”

身后,一高一矮两个面容阴鸷、身材健壮的大汉起身离席,手按剑柄,缓缓走向两人走来。

其他人也纷纷停箸,各持兵器,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赵离的缓兵之计不可谓不高明,但是他低估了对手。张粲在章国起家靠的就是无孔不入的情报组织“内圉”,这本是为国君饲养犬马的机构,历来由宦官担任,后逐渐演变为国君的贴身密探,并在张粲手中发展为章国中权倾朝野的部门。他权势熏天,不仅可以监视平民,而且可以监视各级贵族,甚至各位公子和王晋这样的老臣也不可避免。

张粲手中掌控着成千上万名暗探和杀手,分布在本国境内以及天下诸国,各组之间相互独立,互不知情,直接向平阳城禀报。三年来,他大力搜罗人才,部属中有横行江湖的悍匪大盗,有狱中待决的囚犯,甚至有大域学宫执明学院的精英,也有田间乡里的普通农妇、河边垂钓的渔翁以及流浪街头的乞丐。

“内圉”是章国乃至天下最神秘的组织,除张粲之外,没有人知道“内圉”到底有多少人,更不知道他们如何行事,但他们却能快速查到每个人的消息。

张粲从未打算放过司徒煜,在他心中“信义”不值一文,只是他目前不想操之过急,等得到廖清之后,再下手不迟,他自信司徒煜逃不出他的手心。所以他只是派人暗中监视,确保司徒煜在他的视线之内。

赵离和司徒煜易容离开,自然瞒不过张粲的耳目,当他得知这个情报后,立刻大喜过望,抓到司徒煜,把他牢牢掌控在手心里,显然对赵离更有威胁,对促成这门亲事也大有裨益。

如果司徒煜一直留在大域学宫则不会有任何危险。

时值“天择”,各国使臣俱在,又有廖夫子、信阳君、高漳君三位大人物的庇护,以张粲的谨慎,绝不敢在圣地劫持新任祭酒,况且他进入学宫身边只能带两名随从,而学宫内却有上千名如狼似虎的监兵学子,贸然动手只能自讨苦吃,弄不好还会招来杀身之祸。

可是仇人竟然自己离开了这道天然屏障,张粲心中甚是得意,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在学宫外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手,即便信阳君等人追究起来,也找不到任何证据。他火速调动人马紧随其后,伺机动手,捉拿司徒煜。

司徒煜起初并没有料到这些人是为自己而来,难道是章国人为了防止小侯爷逃婚而派的追兵?但凭着对危险的敏感,他很快察觉到这些人绝非善类,而这件事也绝非追婚这么简单。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司徒煜的神色变得严峻起来。

“一句两句说不清,以后再告诉你,我们先离开这里!”赵离也意识到情况不妙,他手按剑柄,随时准备动手。

离开谈何容易,身旁有二十名大汉包围,所有出路都被封死,门外是否有埋伏还未可知。

“你只需要告诉我一句话,他们是不是来追婚的?”

“不……不是。”事到如今,赵离也只好实话实说。

这就足够了,司徒煜只想知道这场危险的性质,是事关生死,还是只是儿女情长。

为首的两名大汉已经走到身旁,悠然坐下,沉重而无鞘的弯刀放在几案之上,其中一人脸上还带着三分笑意。

“小人杜缺、屠灭,见过小侯爷和司徒先生。”

身材矮小的杜缺曾经是章国军中的最优秀的斥候,专司刺探军情之职,后因贪污军粮获罪论死,临刑前被张粲从牢中救出,遂成其心腹,死心塌地为张粲卖命;身材魁梧的屠灭是出身蛮族的悍匪,浪迹于大漠和中土,杀人越货,无恶不作。他凶狠狡诈,武艺高强,死在他手下的人不计其数,一年前,他终于厌倦了漂泊的生涯,在巨额财富的诱惑下投身于张粲门下,成为他手下第一刺客。

为了抓到仇人,张粲派出手下最得力的干将。

“是他让你们来的?”虽然猜到了答案,赵离还是忍不住要问。

杜缺点头道:“我家主公令我等在此恭候两位,不知两位意欲何往?”

“我们来这里买马,不行吗?”

“恕小人无知,买马需要易容吗?”

“你竟敢跟踪我们?!”赵离大怒。

杜缺一笑:“那是小人的本分。”

“你想怎样?”既然话已说破,赵离也不想多费口舌,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

说话间,剑已三分出鞘。

“恕小人不恭,我们有二十个兄弟,个个都是杀人越货的老手,敢问小侯爷杀过几个人?”

赵离这辈子最受不了别人挑衅,这个矮子简直太目中无人了。

“我先杀你一个再说!”

杜缺完全没有躲避。屠灭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此刻却出手如电,敏捷地抓住了赵离的手腕,看似没有用力,赵离的剑却无法拔出。而身后的人也只是静静地看着,并没有上前的意思,显然他们并不认为赵离会有多大威胁。

“小侯爷,您是我家主公的贵人,如果不小心伤了您,小人无法向主公交代,只想请您行个方便,让这位司徒先生跟我们走一趟。”

虽然不知道他们的“主公”是谁,但显然他们要的是我,不是季衡,司徒煜再次验证了自己的判断。在赵离与杜缺对话之际,司徒煜一直在静静地观察,这些人一定不是军人,但却训练有素,配合默契,面前的高个子是蛮族,因为他的弯刀是没有鞘的,而领头的矮个子却是章国口音,他们是章国人。

“你做梦!”赵离平生最不怕威胁,赵家的武功他没有学到,但血性却一点儿不少。

“那小人恐怕就要得罪了。”

杜缺抬手示意,身后众人跨步上前,眼看一场血战在所难免。

就在此时,店主闻声而出,满面赔笑地连连劝解道:“且慢且慢,几位客官暂息雷霆之怒,是不是小店照顾不周?”

他是一个面目和善的中年人,手中拎着铜壶,看上去八面玲珑,一肚子生意经。开店多年,这种剑拔弩张的场面他见得多了,自信有办法化干戈为玉帛,哪怕饭钱不要,也不能让他们在这动手,砸了店损失可就大了。

“有话好好说嘛,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各位听小老儿一句劝,坐下来慢慢商量可好?”

因为他的突然闯入,杜缺等人不便动手,纷纷暂缓了动作。店主见自己的劝解见效,连忙趁热打铁,继续劝道:“各位的话适才小人听到一两句,难道这位就是名满天下的赵小侯?几位能与小侯爷对坐叙话,可见也不是凡夫俗子,各位大人大驾光临,小店蓬荜生辉,不如赏小人一个面子,请各位多饮几杯,日后跟人提起,也是小人的荣幸。”

“你听到了我们的话?”杜缺眼神一变,他们做的是见不得光的勾当,最忌讳的就是被人认出身份,无论是自己的还是目标的。

店主赔笑道:“小人刚才正准备来给几位贵客加水,碰巧……”

话未说完,杜缺一使眼色,突然刀光一闪,店主的头凌空飞起,落在五步之外,鲜血飞溅。屠灭在死者的衣襟上擦干弯刀上的血迹,神色如常,仿佛刚才只是拍死了一只苍蝇。

主公叮嘱要不留把柄,节外生枝,依照他们以往的行事风格,一旦有可能走漏风声,唯一的办法就是灭口。

赵离见状大惊,他口中喊打喊杀,但也只是虚张声势,没想到顷刻间就有一人横死当场。司徒煜虽然饱经沧桑,但眼前的惨相还是令他心中一震,他平生最痛恨滥杀无辜,这位可怜的店主只因为多说了一句话就为自己引来杀身之祸。此时赵离已拔剑在手,眨眼间向屠灭刺出六剑。屠灭轻松一一化解,主公再三交代不要伤害赵小侯,否则……

但现在为了速战速决,他也只能尽快击倒对方。

“住手!”司徒煜挡在赵离面前,平静地说道,“放过他,我跟你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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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域学宫(全二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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