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幽冥之约
王正2025-11-07 13:527,4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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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粲本是个沉湎酒色、纵欲无度的人,却不想在人生最灿烂的青春年华里遭此变故。

他是庶子,现在更失去了传宗接代的机会,在家中的位置变得更加可有可无。他养伤的四个月期间,父亲只来过两次,不是探望伤情,而是询问关于上国特使遇害的情况。张粲费尽心机才摆脱了嫌疑,他心力交瘁,几番欲死,如果不是几年后父亲的谋反给了他飞黄腾达的机会,恐怕他现在依然活在黑暗中。

如今苍天睁眼,苦寻多年的仇人出现在眼前,自己却无法动手。

张粲第一次为了自己的残忍而感到懊悔,当年,在他心灰意冷、万般消沉的时候,所有认得司徒煜的奴隶都被他坑杀了,以至于现在无人可以指证。如今仇人近在咫尺,却无能为力,这真像是一个玩笑。他清楚地记着那个美丽的婢女在坑中绝望地哀求。

“公子,饶了我吧,我还有用。”她的声音凄婉动人。

可是对于一个阉人来说,如此美丽的女子难道不更像是一个讽刺吗?他亲手用黄土埋过了她的头顶,直到再也听不到她的哭喊声。

室内的每一面墙,每一件摆设似乎都在发出讥讽的嘲笑,他极力克制着自己毁掉这一切的冲动,他听得到自己内心的狂笑与嘶吼,但脸上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只是眼睛由于胸口的憋闷变得更加血丝密布。

他把手泡在清水中,血浆随着水波的摇摆一点点漾开,刚才还清澈透明的水很快被染成了红色。他的手指修长纤细,指甲修得很整齐,即便是泡在血水中,依然可以看出皮肤的白皙光滑。他用一块干净的麻布把手擦干,仔细地轻轻活动发酸的手指。

扔下这么久,技艺都有些生疏了。他有些遗憾地看着案几上那张完整的毛皮,轻轻摇了摇头。一具小小的血肉模糊的尸体放在一旁的麻布中,它还有一息尚存,尾巴还在轻轻地抖动。

每当看到新鲜的肉体从皮肤中剥离,他都会感到一种惬意和轻松,呼吸变得顺畅起来,仿佛心中的愤懑也随之消失了,一个完美的计划在心中浮现出来。

“大人,这个……”随从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道。

“埋了吧。”张粲淡淡地说道,“顺便去把那个胖子找来。”

赵离平生最痛恨的有两件事,喝酒不管够,睡觉被吵醒。每次从酣睡中被吵醒都恨不得要杀人放火,何况吵醒他的人竟然是公孙痤。

赵离睡眼蒙眬地对着公孙痤的头扔了三只花瓶、一只青玉笔洗、五只青铜酒樽以及一坛尚未开封的酒。公孙痤竟然一一躲了过去,他甚至有些后悔当初没去执明学院,我这本应该是刺客的身手啊。

公孙痤从地上捡起酒坛的碎片,一面喝着上面残留的酒,一面悠然踱进房间。

“多可惜啊,这么好的酒。”公孙痤咂着嘴道。

“你还敢来?不怕我一剑劈了你!你这个混蛋,前天晚上你躲到哪里去了?!”

“英雄总是要留给你们这些君子来做嘛,我是小人,留下来抢风头也不合适。”公孙痤自顾自地坐下,嬉皮笑脸地说道。

“滚,我不想再见到你这张肥脸。”

“公子不必动怒,我是来赔罪的。”

“你拿什么赔?杀了你我都不解恨!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赵离余怒未消,但也确实拿这个无赖没有办法。

“自然是有好事。”公孙痤神秘地说道,“我想带您去见一个人。”

“不见,没空,让他去死吧。”

“那您可别后悔。”公孙痤狡猾地说道,“如果您知道这是件什么事……”

“我不想知道。”赵离冷冷道。

公孙痤凑近赵离,小声道:“如果事关子熠兄的生死,您也不想知道吗?”

赵离一把把公孙痤按倒在坐席上,一手掐住他肥胖的脖子,怒道:“你敢算计他,我掐死你!”

公孙痤被掐得双眼翻白,胖脸憋得通红,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是挣扎着发出喑哑的声音,示意自己有话回禀。

赵离松开手,公孙痤瘫软在席上,片刻挣扎起身,一边捂着脖子大口喘息,一边语无伦次地说道:“黄丘……有人……有人想见你……”

“千秋醉”,黄丘最大的酒楼。

赵离是这里的常客,几乎一个月要来上十几次,但却从未来过这个房间。因为小侯爷每次都会呼朋引伴,大排宴席,当然要选最大的房间,喝最好的酒,找最美丽的姑娘作陪,而这个房间位于酒楼最不起眼的地方,连窗户都没有,狭小昏暗,几乎只能容下两个人。

是谁要请我喝酒,却找了这么个憋屈的地方?

赵离心中愈发不快,恨不得当面教训他一顿解恨,但是当他看到房间中的那人之时,却不由被他的气质震惊了。

赵离的朋友中不乏英俊之辈,自己也被人称为“美如冠玉、惊为天人”,但眼前的这个人却别有一番神韵,赵离看到此人的第一眼就本能地想到了司徒煜,他们长得并不相像,但却说不出什么地方极为神似,不过此人的身上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气质,他的眼神像锋利的刀子一样,似乎可以剥下你的皮肤,看到你的五脏六腑。

张粲优雅地起身行礼:“小侯爷驾到,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这位是张大人,章国大夫。”公孙痤在一旁殷勤地介绍。

“在下张粲,久闻小侯爷人中龙凤,今日得见,果然胜似闻名。”

赵离还礼坐下,他一心惦记关于司徒煜的事,直截了当地问道:“我与大人从未谋面,不知您找在下有何指教?”

张粲淡然一笑,一双秀目看向公孙痤。

公孙痤识趣地退出:“两位边喝边聊,恕小人失陪了。”

房门关上,张粲轻揽袍袖,为赵离斟满酒樽。

“小侯爷风流俊逸,酒量更是无人可比,在下仰慕已久,请!”

赵离却没心思喝酒,迫不及待地再次问道:“您找我来,不只是为了喝酒吧?”

“当然不是。”

“那么不妨直说,把正事说完,再喝不迟,喝多少在下一定奉陪。”赵离是个急性子,最受不了吞吞吐吐。

“好,小侯爷果然心直口快,那在下就知无不言了。”张粲微微抿了一口酒,“这件事与您的一位朋友有关。”

“司徒煜?”

“也许我们可以叫他陈忌或者素罗。”

“此话怎讲?”赵离有些不解。

张粲却并不急于回答,而是看着赵离身上的衣服问道:“请问小侯爷身上所穿是哪座学院的服装?”

“陵光学院。”赵离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扯到衣服上面。

“据在下所知,大域学宫孟章、陵光学院之服装为交领,而监兵、执明为立领,不知可否属实?”

“不错。”

“可是有一个人,身为孟章学子,却一直穿着立领的内衣。小侯爷,您知道其中缘由吗?”张粲阴恻恻地笑道。

赵离闻言神色一变,虽然没有问过,但他知道司徒煜这么做是为了掩饰锁骨上那枚刺青,难道……

“如果我没猜错,那位司徒先生身上有一处刺青,位于右胸锁骨处,是不是?”

那枚刺青如此隐蔽,赵离也只见过一次,他是如何知道的?

赵离性情纯良,不会掩饰,眼神把一切心事都告诉了张粲。

“小侯爷一定要问,在下如何知道如此私密之事。”张粲举起酒樽,一饮而尽,“很简单,他胸前的那枚刺青正是在下所赠。而这位司徒先生不仅是一个声名狼藉的逃奴,而且是杀害章国特使的凶手。”

张粲的话像重锤一样击在赵离的心上。

这实在比得知司徒煜是陈国流民更要令人震惊。虽然这个真相令他无法接受,但却无法让自己不去相信。一向脾气火爆的他这次竟然没有发火,因为对方的话他虽不全信,但至少信了八分。

“我猜小侯爷与司徒先生相识,一定是在六年之内,对吗?”显然张粲已经掌握了主动,占据了绝对优势。赵离生性纯良,不谙世事,当然斗不过他这种奸诈邪恶之人,“六年前有一件震动天下的大事,章国派往曹国的特使须引被烧死在府邸之内,而这件事的元凶正是这位司徒先生,小侯爷当年虽然年少,但或许也曾经听说过一二。”

这件事赵离的确听说父兄说起过,印象颇深,后来他还曾经与司徒煜谈起过此事,他记得当时司徒煜神色没有丝毫改变,仿佛是在谈一件与他毫不相干的事。

“你要怎样?”赵离终于问出了这句话,他感到有些无助。如果真的可以证明司徒煜是张家的逃奴,那么张粲就有权随时随地,以任何方式处死他,而他人无权干涉。

此话一出,张粲脸上露出笑意,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地让对方相信,并且准备屈服,他喜欢这种将对方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感觉。对方的气势已经完全被他压制,灵魂已完全被他慑服,在张粲眼中,赵离已经成为一只待人宰割的羔羊。但是他并没有步步紧逼,而是安静地坐在对面,饶有兴致地打量对方。他相信自己这番话的分量,此时要让这番话在对方心中发酵,就可以造成更大的恐慌,这令他感到愉悦。他深谙酷刑之道,在确知痛苦无可避免的情况下,等待的时间越久,对猎物的折磨也就越多。

“你要怎样?”赵离心神混乱,不自觉地把方才的话又问了一遍。

“如今证据确凿,铁案如山,两位君侯虽然官高势大,但也不能阻止在下带走逃奴,况且章国大军尚未撤离,在下于法、于礼、于力,都可以,也应该将他带走。赵老将军凤髓龙血,我想也不至于为了一个逃奴与章国大动干戈吧。”

张粲始终面带笑意,但赵离却感到了如入冰窟般的彻骨寒冷,他的手冷得几乎拿不住酒樽。他仿佛看到了司徒煜被酷刑处死的可怕景象。或者干脆在此一剑杀了他,为子熠了却后患?但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怎么可能不留后手?赵离不敢细想,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仿佛一道炽烈的火蛇,在腹中漾开,令浑身都为之一暖。

赵离的心略微平静下来,不,事情还没有这么绝望,对方掌握证据,又有大军做后盾,有备无患,完全可以直接动手,或者公开披露此事,令司徒煜陷入绝境,为什么还要约我单独会面?他一定另有打算。

想到此,赵离迅速冷静下来,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当务之急是要定下心神。赵离连饮几杯,最后索性端起酒坛不顾体面地大口灌了下去,半坛酒下肚,在他放下酒坛的那一刻,又恢复了小侯爷往日的潇洒俊逸。

司徒煜说得不错,赵离心智机敏、颖悟绝伦,如果进入孟章学院,一定是天下一流的谋士。平日和司徒煜在一起,几乎所有事都有他操心,赵离懒得去想,乐得清闲,但今天的情形却不一样。

“大人既然已经十拿九稳,为什么不直接拿人呢?司徒煜是在下的朋友,但如您所说,连家父和信阳君都无法阻拦您的行动,那又何必顾虑区区赵某呢?”

张粲看到赵离大口喝酒,心中暗笑,这个养尊处优的小公子果然禁不住威慑,已经吓得六神无主,要靠喝酒壮胆了,但是当赵离放下酒坛的时候,他却惊愕地发现对方的眼神不仅没有更加迷乱,反而变得清醒了。

“小侯爷冰雪聪明,一语中的。”张粲抱拳道,“实不相瞒,在下之所以私下约见公子,一来是久慕大名,想结交公子这个朋友;二来是为了搭救司徒先生于危难之间。”

“搭救怎讲?”赵离有些明白了,对方显然是想以此为筹码来向自己提条件的,看来他的目标不是司徒煜,是我,赵离稍稍放下心来。

“小侯爷义薄云天,世人皆知,当然不会置朋友之生死于不顾。”

“您不必恭维我,只是朋友谬赞,浪得虚名而已。”

“在下也是个重义轻利之人,愿竭尽全力帮小侯爷搭救挚友,如果他只是在下家中的逃奴,那么在下情愿既往不咎,但他是杀害章国重臣的要犯,如果章王追究下来,却不是在下能担待得起的,还望公子明鉴。”

“大人说得在理,不过您既然早已想到这些,却还要约赵某会面,可见您心中早有对策。”

这个年轻人可以迅速从慌乱中冷静下来,以守为攻,张粲心中暗自赞叹,不愧是将门虎子,心智远非旁人可比。

张粲狡黠一笑:“公子猜得不错,在下心中的确早有打算,今天约您前来,只是为了求得公子首肯。”

“大人但说无妨,赵某洗耳恭听。”赵离为张粲斟满酒樽,期待地注视着他。

方才一直心神不宁,赵离始终没有顾得上仔细观察对方。他的脸英俊得近乎完美,眼睛并不很大,但却非常漂亮,眼白有些发红,睫毛很长,带有几分媚态,眼神阴鸷,深不可测,他的嘴唇很薄,不笑的时候给人一种利刃出鞘的感觉,笑起来微微上扬的唇角令他的脸显得娇媚而邪气十足。赵离从未见过如此妩媚妖冶的男人,如果世上真的有传说中的狐妖,恐怕就是这副样子吧。

“在下在章王驾前为官,虽不敢与四大公子相比,但也还算有一席之位。今天,张某愿拼着身家爵禄甚至项上人头,保司徒先生安然无虞,全公子侠义之名。在下可以担保,亲自护送司徒先生离开,绝无差池。”张粲信誓旦旦地说道。

赵离闻言眼睛一亮,但旋即提醒自己,眼前之人绝非良善之辈,这一切更像是一个圈套。

“无功受禄寝食难安,赵某与大人素昧平生,怎敢劳大人冒此风险?”

“当然,在下也并非圣人,难以做到不求回报。”张粲笑道,“之所以冒此风险是想斗胆求小侯爷一件事。”

“好说,只要不是伤天害理之事,赵某无不从命。”

张粲的笑容变得更加邪魅。

“当然不是伤天害理之事,对你我,对他人都并无危害,是一桩美事。”

“美事?”赵离有些诧异。

“确切地说,是一门亲事。”

张粲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早年被人漠视的经历令他对权力和地位有一种狂热的向往。尤其在身残之后,他心中所有的欲望都转化为对权势的追逐。

如今他深受章王宠爱,手握大权,富埒王侯,算得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还有两件事令他耿耿于怀,一是肢体的残缺,二是出身的低微。对于一个小国中级官员的庶子来说,提高身份最好的办法就是——联姻。但各国的公主和显贵的小姐又如何能嫁给一个庶子,一个阉人?

如今机会来了,一个女人的生父是天下武将之首,养父是天下文臣之尊,天下哪一国的公主能有如此尊荣?一旦娶她为妻,既可以有赵家的千军万马做后盾,又可以有廖仲无比尊贵的地位提高身价,马上就可以跻身于天下一等贵族之列,何况也许有朝一日还可能继承赵家的爵位或者廖家的官职。依公孙痤所言,赵离是月老的最佳人选,只要他点头,这门亲事就已经成了七分,而自己现在手中握有他生死之交的把柄,不怕他不答应。

对于张粲的要求,赵离想到了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他竟然提出要娶廖清为妻。

赵离是一个保护欲极强的人,可偏偏他身边的人不是勇冠三军就是足智多谋,唯一需要他保护的人就是清儿,这是他的底线,决不许任何人触碰。

从张粲说出廖清的名字那一刻,也许是烈酒的作用,赵离觉得头似乎一下子快要炸开了,对方的话充耳不闻,他的眼睛瞪得很大,但只看到两片不停翕动的薄薄的嘴唇和那双妩媚的桃花眼。这个时候他的嗅觉似乎突然变得异常灵敏,屋内浓烈的酒香令他迷醉,对面仿佛已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浑身散发着妖娆气质的妖狐。

赵离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

对于有些人来说,酒并不会使他失去理智,反而会使他更加清醒。赵离就是这种人,他用剩下的半坛酒压住了蓬勃愈发的怒火,以及把对面那张漂亮的脸打个稀烂的冲动。

谈婚论嫁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纳采、问名、纳吉、纳徵、请期,等这五礼完成到最后一礼“亲迎”,哪怕只是普通平民家,没有个把月也走不完这套程序。而带司徒煜逃出生天只需要朝夕的工夫。

只要司徒煜离开这里,你再敢提我妹妹一个字,我就把你满嘴的牙都掰下来。赵离心中暗想。

“兹事体大,容赵某斡旋。”

“有劳公子,但不知小侯爷需要多少时日呢?”

真是步步紧逼啊,赵离不想跟他再啰唆下去了,一来是要尽快护送司徒煜离开,免得夜长梦多;二来他怕一时忍不住一剑劈了这只可恶的狐妖。

“三天后是良辰吉日,赵某担保,我爹和廖夫子会在祭酒就职大会上当众宣布此事。”

“好,小侯爷果然爽快,那在下就静候佳音了。”

“但阁下也要答应我一件事,刚才那番话不可对任何人提起。”

“这是自然,日后你我即是姻亲,公子的朋友也是在下的朋友,在下又怎敢得罪姻兄呢?”

赵离余怒未消地回到大域学宫,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公孙痤,把他暴打了一顿。

“天择”吉日已到。各国高搭席棚,设有简易的招贤馆。学宫内,人头攒动,熙来攘往,学子们纷纷来到自己心仪国家地席棚展示才华。大家使出浑身解数,或博古通今、口若悬河,或武艺精熟、百步穿杨,以赢得考官的赏识。就在此时,突然看到两人一追一逃,不顾体面地在学宫中狂奔而过,前面一人边跑边发出凄惨的哀号声。

小侯爷打人,大家早已司空见惯。

令大家不可思议的是矮胖的公孙痤甩开两条短腿,竟然可以跑得如此飞快,简直不亚于一匹北境的良马。身后的赵离大步流星跑得更快,在两人相距不到三步之际,他凌空跃起,一个漂亮的虎扑,将公孙痤扑倒在一个席棚之中。

作为考官的高漳君正在饶有兴致地观看几名监兵学院的学子演武,刀枪剑戟耍得正到酣处,突然背后一阵骚乱,只见爱子和一个矮胖子一同跌了进来。

赵离二话不说,骑在公孙痤身上,挥拳就打。在众人七手八脚拉开赵离之时,公孙痤的脸上已经挨了几拳,槽牙松动,鼻血狂飙。

经过这一番追逐打斗,赵离的酒意散去了不少,也恢复了清醒。面对父亲的盘问,赵离必须要为司徒煜保守秘密,不便吐露实情,只是敷衍说是喝酒吵架所致。公孙痤更不敢多话,惹恼了小霸王最多被暴打一顿,但如果惹怒了老霸王,吃饭的家伙也许就保不住了。

这孩子真是太幼稚太不成器了,“天择”之日,不说努力上进,却还是一味地喝酒闹事,看来指望他日后封侯拜相是希望渺茫了,赵介心中暗自叹息。老侯爷哪里知道,爱子心怀日月,肩负昆仑,是一位义薄云天的豪杰。

赵离来到冲宵阁的时候,司徒煜正在和廖仲父女一起整理藏书。

廖仲每年都要把学宫的全部书籍整理一遍,归类分档,丢失的登记造册,损坏的拿去修补。老夫子有个习惯,这件事必须亲力亲为,除去周游列国期间,五十年来从未间断。他虽然年近古稀,但对学宫所有藏书了如指掌,如数家珍,甚至连有些破损之处也了然于心。这一点令司徒煜极为钦佩,有人说老夫子近年来对学宫疏于打理,一味躲清静,却不知他一直在推行“无为而治”的理念,夫子们不去过多干涉,而是任学子们自由发展。

这个老人早已和学宫融为一体,把自己当成了学宫的一部分,一块砖、一棵树,或者一卷书。

以往来给老夫子做帮手的只有爱女廖清,但这一次有了司徒煜在,一些力气活当然由他一手包办了。他站在梯子上,把一册册书卷搬上搬下,同时还要帮着老师检查书卷的损坏情况,尤其是竹木简上皮绳的磨损程度,虽然不算太繁重,但也颇为辛苦,不一会就累得汗透青衫。师徒二人配合默契,进展很快,不到两个时辰,已经查验了将近三分之一的书卷。

今天学宫上下都忙着参与“天择”,冲宵阁藏书馆中非常安静,司徒煜很享受这种时光。

冲宵阁是他最熟悉的地方,纸墨和竹木的香气混杂着微微发霉的味道是这里独特的气味,像刚刚割下的青草或者某种明前的清茶,这是一种令人迷醉的气息,他在这种气息中度过了不知多少个不眠之夜,但今天以夫子的身份来到这间古老的殿宇,却是另外一种感受。老夫子说过,如果要做祭酒,就要从了解每一卷书开始。

以后这里就是我的家了,司徒煜心中感慨,我将要和这些典籍相伴余生,虽然无法像老师一样把全部身心献给学宫,但至少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全力完成老师的理想。

时近申时,司徒煜竟不觉得饥饿,若不是廖清前来送饭,这师徒二人可能会一直忙碌到深夜了。廖清特意为他们准备了精美的饭食,既有鲜鱼又有粟米时蔬,看上去令人食指大动。

“两位祭酒大人请暂且歇息片刻,快来用餐吧。”廖清招呼道。

“子熠今天有口福了,蒸鱼是清儿的拿手好菜,就连信阳君的厨师都比不上。”廖仲得意地夸赞道。

蒸鱼的确鲜美无比,司徒煜还是第一次品尝如此美味的鲜鱼。

“清儿姑娘的厨艺如此精妙,我看以后可以再开一门教授蒸鱼的课了。”

“难道新任祭酒大人有意要将‘大域学宫’改成‘大鱼学宫’吗?”

三人齐声大笑,他们笑得如此开心,以至于都没有注意到赵离风风火火地闯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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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域学宫(全二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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