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鄄城
大帐内，牛油大烛燃烧时不时噼啪作响，格外刺耳，众将屏气凝神，无人敢先开口。
城墙虽未破，但连番败仗带来的士气低落，以及城内日渐紧张的粮草，都像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曹操坐在主位，面容憔悴，眼窝深陷，但眼神依旧锐利。
下方，荀彧、程昱、夏侯惇、曹仁等文武重臣分列两旁，个个面色凝重。
“诸位，”
曹操的声音有些沙哑，“吕布的骁勇我今日算是见到了，攻城势头很猛。如今我军粮草不足，再这么下去，恐怕将士们会发生哗变，诸位有什么解决办法没有？”
一阵难言的沉默过后，夏侯惇眼中闪烁着不甘。
“主公，我们还有兵，还有城，大不了和吕布那厮决一死战！”
“不可，”程昱相对冷静些，“决一死战固然痛快，但如果败了，则万事皆休。主公眼下并不是只有绝路一条。”
眼下又不是退无可退，青州、豫州、荆州等等都可以选择，只是…
曹操转头看向刘晔，程昱的意思他明白，只是不愿意去寄人篱下。
刘晔摇摇头，“主公，兖州大部分郡县已经叛乱，仅余鄄城、范县、东阿三城苦苦支撑。我军外无强援，内乏粮秣，死守…确实不是长久之计。”
“咳咳，”荀彧轻轻咳嗽一声，吸引了众人目光，“主公，方才得到消息，幽州牧刘虞，被公孙瓒杀害了。”
“什么？”
“不可能吧？”
这个消息如同在死水中投入一块巨石，让在场所有人都是一惊。
刘虞可不是韩馥之流，曹操瞳孔微缩，立马就意识到了这件事背后的意义，“刘备要向幽州用兵了？”
如此一来，青州那里就不能去了，得去冀州，去了那里，自己可就没有出头之日了。
“正是！刘虞一死，意味着袁绍、公孙瓒二人都会撕破脸皮，幽州再无缓冲余地，而刘备，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荀彧点点头，“属下已经得到确切情报，刘备将迁治巨鹿，只待其稳固，幽州…”
“玄德虽仁义，但不迂腐，他必定会出兵幽州，如此一来，河北战事将起，无暇南顾……”
曹操顿了顿，看向荀彧，“文若，你提及此事，是何用意？”
“回主公，”荀彧不疾不徐、捋捋胡须，“北方生变，吕布或许也会有所动作。眼下对我们而言，既是危机，也是一个思考退路的契机。兖州已不可留，至少暂时不可为。当务之急，是保存实力，以图东山再起。”
“哈哈哈，退路？”曹操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这么狼狈，“天下之大，还有何处可去？”
“荆州！”荀彧缓缓吐出两个字。
“荆州？”夏侯惇疑惑，“刘表的地盘？”
“不错。”
程昱接过话头，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刘景升坐拥荆襄，带甲十万，民富粮足，且地处中原之外，可避吕布兵锋。”
“其人性情保守，又无开拓之志。主公可暂时依附，并且借其地养精蓄锐，招贤纳士，待天下有变，即可北归，再争兖豫！”
众将听得面面相觑，曹操不语，只是用手指不断敲击着桌子，内心挣扎不已…
放弃经营多年的兖州，去寄人篱下，这对他这等枭雄而言，无疑是奇耻大辱。
但…荀彧和程昱说得对，这是目前最现实，也可能是唯一能保存实力的选择。
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刘表…会接纳我们吗？”
“会，”荀彧肯定地回答，“刘表需要主公这样的雄才来帮他抵御吕布、袁术这样的威胁，主公只需示之以弱，求其庇护，他必欣然接纳，以示其宽宏。”
呼！
曹操闭上眼深呼一口气，再次睁开眼时，目光里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和果决…
“诸公所言，甚合我意！至于兖州，我们还会再回来的。”
曹操起身，直接下令…
“文若，书信由你来写，告诉刘表，闻其声名仁义，望投靠借地休整。”
“仲德，你负责整顿军马，把能带的都带上，沿途的东西，我一个子儿都不会给吕布留下。”
“元让，妙才，子孝，你等负责断后及沿途护卫事宜，确保撤离有序。”
“另外，”曹操看向荀彧，“以我的名义，再给刘备写一封信，语气要恭谨，祝贺他迁治成功，并委婉提及我之困境，望他念在旧情，将来若能平定河北，勿忘故人。”
众人齐齐躬身，“喏！”
……
幽州，广阳郡
“哈哈哈，公孙瓒干得好啊！”
袁绍兴奋地来回踱步，麾下众将也是满脸喜意，斗志昂扬。
“本以为我已经够离谱了，没想到还有人比我更离谱，老天爷给饭都给到嘴边了！”
来到幽州，一直没理由起干戈、争地盘，没想到公孙瓒会亲自将理由送上门。
“主公，”田丰出列，神情严肃而激动，“此乃天赐良机，刘虞在幽州深得民心，公孙瓒杀之，幽州士民必怀怨恨，其内部已然离心离德。给了我军一个大好的机会啊！”
郭图紧随其后，“属下赞成，我军初到幽州，正当趁此良机，高举义旗，一战而定幽州。”
“属下也赞成，”许攸立刻接口，声音急切，“主公，刘虞一死，公孙瓒已失大义名分，我军讨伐，名正言顺，此时不发兵，更待何时？”
麾下一众武将也不甘示弱，颜良声如洪钟，“末将愿为先锋，定斩公孙瓒首级，献于主公帐下。”
文丑也昂首道，“末将亦愿往！必破其白马义从！”
“哈哈哈，好，”袁绍看着麾下群情激昂，心中十分痛快，“既然公孙瓒给了如此良机，那不发兵岂不是对不起他？”
“传令，公孙瓒恶贯满盈，天怒人怨！即日兴兵，讨伐此獠，以慰刘幽州在天之灵，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喏！”
大基调定下之后，袁绍撇见了在下面默然不语的沮授，“怎么，公与可有不同意见？”
听到主公点名，沮授连忙抱拳，“讨伐公孙瓒势在必行，属下只是在想青州刘备，他会不会趁此机会出兵，攻打幽州。”
提到刘备，大帐内兴奋的气氛明显一滞，之前已经得到消息，刘备欲迁治巨鹿，大军已经出发了。
“哼，让他先得意得意吧，”袁绍面带恨意，“待我尽起大军荡平幽州之后，必定第一时间出兵冀州，活剐这厮，夺回冀州。”
“主…”
沮授还没发出声，身后的田丰就赶紧拉住他，冲他摇摇头。
刘备出兵是必然，只是这个时候提及，会刺激到主公，届时可少不了板子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