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以后,齐煜摘喜爱沈清如的发簪,做了指南针,两人辨析了方位后,齐煜指了指那边,“咱们走这边,应该可以回去。”
他自己也不大能确定。
在沙漠里没任何参照物,有时候测出的方位还有问题。
沈清如起身,却感觉自己双腿无力,齐煜半蹲下来。
“上来吧。”
“不,这不是以下犯上?” 她一脑子被荼毒的思想,更担心自己莫名成了其余的累赘,倒是他,已经靠近,一把将她抄了起来,抱着走路自然没有背着节省力气。
这瞬间,齐煜再一次要求。
沈清如也本不是什么婆婆妈妈之人,这才趴在了他后背上,两人走一会儿就要休息一会儿,在远处,他们看了沙丘里的尸体,有人类也有动物的,远处还有一些碎裂的瓷片和器皿之类。
沈清如要求下来走走,两人则手牵手,此刻她又发现,只有这种时候的自己是真正全身心放松且无忧无虑的,齐煜也一样。
要是齐煜不是天子的继承者,没有肩负使命感就好了,但……这都不可能。
沈清如看着远处的沙丘,用力抱住了齐煜。
“要是咱们在这里,不回去就好了。”她是有感而发。
齐煜不怒反笑,“如何能不回去?在这里你我吃什么呢?雁门关内百姓又要怎么样呢?”
“您也不能总想着为他们善后。”
沈清如的手松懈了点儿力气,羸弱地说。
齐煜停了下来,他的视线停在地上支离破碎的桌子上面,幽幽道:“难不成,你喜欢这里?”
沈清如才不喜欢这里,张开嘴巴都是砂砾,食物粗劣还缺少水源,她甚至于没把那份想象本地居民是怎么生活的。
但再仔细回想,这一路上倒见到了不少本地人,他们红光满面。
随遇而安,安贫乐道。
兴许对大多数人来说,故乡再破败,记忆中也是美好的,并且为这一份美好的延续,大家都在倾尽全力地努力,看沈清如没回答,齐煜着急了,摇晃一下她。
“娇娇?”
身亲如这才恢复过来,支支吾吾说:“有殿下在的地方才是最好的地方。”
“我们毕竟还是要回帝京去,帝京山明水秀,比这里的确好了不少。”沈清如也好奇,为何自己会有这么多光怪陆离的,天马行空的思想,而齐煜能看到的始终是脚踏实地的问题呢?
担心齐煜累,沈清如说:“让臣妾下来走走,您也小憩一下。”
齐煜小心翼翼将沈清如放下来,他自己则背靠在一具僵硬的尸体上,对齐煜来说死人和活人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不不不,准确表达应该是,去世的人和死去阿猫阿狗没什么区别。
但沈清如就不同了。
人死如虎,虎死如猫。
齐煜拿出水囊交给沈清如,“快喝吧。”沈清如知道他们的水很宝贵,她交给齐煜。
“殿下也喝。”两人都担心迷路走不出这一模一样的环境,随意喝一口也就罢了。
坐了会儿,疲倦感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比之前还严重了。
沈清如才闭上眼睛就犯困,她也明白必须离开这不毛之地。
“殿下,咱们走吧。”她趔趄起身,齐煜搀住了她,“走。”
但两人才准备离开,远处再次飞沙走石,那咆哮着的嗡鸣声炸雷一样激荡而来,似乎地面都在摇晃,这一次的危险是两人都没有想到的,沈清如此刻已经顾不得害怕和避讳了,她一把将旁边尸体身上的面纱撕了下来,缭绕在了自己面上。
齐煜也明白,两人就是有七手八脚也不可能逃走了,他用力抱着沈清如,任凭那风沙狂轰滥炸,那风似乎可以掀开地面,彪悍极了。
手下的砂砾变得滚烫,远处那涡轮一般的风沙极速地汹涌而来,沈清如只感觉再也不能稳固身体,旋即,两人被这狂魔一样的力量锁住,欻拉一声丢在了空中。
齐煜用力抱住了沈清如。
在那飞旋的狂风里,两人如折断了翅膀的枯叶蝶一样,周边飞舞着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他们也不知自己要被丢到何处。
沈清如头晕脑胀,失重感让她产生了幻觉,似乎肌肤下面的血管在一簇一簇地浮肿, 随时可能炸裂一样。
终于,嘭的一声两人被从空中丢了下来。
在这一刹那,两人再也支撑不住,晕厥了过去。
她知道,自己可能再也活不成了。
而在雁门关内,大家都心急如焚,没有人知道齐煜去了哪里,什么时候能回来,距离太子离开已经一个一个昼夜外加多半个白天了。
他也没带太多食物,最主要的,如今灾害频仍,不时地可以看到远处的风暴,在没来雁门关之前,人们从来不知道大自然是这么狂躁这么喜怒无常。
但来了雁门关以后,大家却不敢掉以轻心,死亡如影随形。
尽管沈钧瓷已经指派刘旭和凌风他们去调查了,但这伙人多半日也没回来。
他站在城楼上看着四面八方,朝腹地而去的北方,沃野千里,视线尽头可以看到拔地而起的重峦叠嶂。
但这些山峦看似很近,却真正是望山跑死马。
至于背后,则是被砂砾吞噬的居庸关和雁门关,每当站在这一条缎带一样的分水岭上的时候,沈钧瓷心情就格外沉重。
须臾,远处有骑士到来。
沈钧瓷不敢怠慢,才看到那黑影的轮廓出现在远处,他就急急忙忙下去迎接。
远方,骆驼加速而来。
在漫天满地的风沙里,沈钧瓷看到了刘旭。
刘旭气喘吁吁,嘴唇皲裂,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从早起他就在寻齐煜的下落。
此刻,找回来的只有一个香囊以及一些碎裂的布帛。
“将军,末将足迹都快到居庸关了,再不能继续到里头去了,否则势必被杀,如今也只找回来这些东西。”
沈钧瓷握着布帛和香囊一看,顿时吃惊。
“这是我妹妹的,这……不可能,她怎么可能来这里啊?”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沈钧瓷慌张打开香囊。
实际上,在帝京,香囊既被当作定情信物也被看作装饰,在香囊内,女孩会刺绣自己的年龄之类,当看到里头字样的一瞬间,沈钧瓷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