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自寿山冶炼厂的事发生后，今上再也不相信齐牧野了。
更何况还有王振点眼药。
“殿下离开之前说，小不忍则乱大谋，更何况他的龙虎营也在附近，万岁静观其变就好，将来却好将他们一网打尽。”
皇帝点头，摆了摆手。
王振从里头退出，他并未着急回去。
半时辰后，王振到了西宫。
“老奴以为皇后娘娘已休息了。”
王振的到来，皇后并不意外，这些年来御前的老奴才王振开罪了不少权贵，一旦皇帝果真去了，他的命将更苦，因此在短暂的顾盼后，王振决心投齐煜。
更何况，哪怕如今太子人不在，但皇后依旧可以保护他。
皇后在卸妆，见王振来了，只淡淡一笑，“这早晚，大总管如何到本宫这里来了？”
“老奴是太子之人，自是要到您这里来的，如今这名册上却不知有需要增加的吗？太子人不在，老奴只好拿来让皇后参考一下了。”
话说到这里，王振将先前给皇帝过目过的名册小心翼翼送到皇后手中。
皇后看了看，嘤咛一笑，“那些使绊子暗算本宫和太子的，时常也到三皇子那边去，是也不是？”
“是，是。”王振点头。
皇后说了几个名字，王振急忙添加。
倒皆大欢喜，结束这一切，王振准备离开，皇后却咳嗽一声，“你这老猪狗也不着急走，本宫在城西有田产和农庄，如今本宫不大走动，送了你去理会，更有侍女一十三人，侍卫嬷嬷若干，如今都是你的了，眉寿，送本宫锦盒来。”
王振没离开，他站在旁边看鲤鱼。
眉寿送了盒子过来，王振打开一看，两眼放光，这里头不但有房契之类，更有银票一千两。
“如何使得，折煞老奴了。”
“滚吧，少在本宫这里乔张作主，跟对了人，未来有你的好儿。”皇后爱怜地骂了一句，王振转身急忙离开。
等王振去了，眉寿这才靠近，“娘娘未免太大手笔，就给了他这不计其数的东西？”
“不碍事，只有让着老贼欠了本宫，他才会尽心尽力做事。”
眉寿点头，伺候皇后休息。
但在营盘，齐煜和沈清如他们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到下午沈清如再次发高烧，且后喉咙里呜呜咽咽说胡话，状态一点不好，齐煜着急，送了汤药过来，沈清如牙关咬紧，灌不进去。
她自己只感觉浑浑噩噩迷迷糊糊，一整个人变成了幽魂。
眼前混混沌沌，她似乎被什么诡异的力量牵扯，朝一条深邃的岩洞而去，在尽头有光芒，那微光在闪烁，这是黑暗中唯一的吸引力了。
起初她感觉难受，但很快那憋闷的压抑的感觉渐次消失，沈清如产生了一种信念，似乎只要走到隧道尽头，就能拨云见日。
但不时地又可以听到齐煜和翌儿的声音，她急忙回头，朝反方向而去。
现实是，沈清如面如白纸，已半死不活，药吃不了，食欲不振。
此刻看沈清如睁开了茫然的眼睛，齐煜一把抱住了她，“娇娇，你醒了？”
“殿下？”沈清如内疚极了，来之前她就担心自己会成为齐煜和大家的累赘，如今好了，果然就成了绊脚石，她竭尽全力想要起身，但浑身虚弱乏力，越是努力越是力不从心。
齐煜见她还要挣扎，这才说：“你好好休息。”
沈清如落泪，“外面怎么样了？臣妾昏睡多久了？”潜意识里，她似乎已浑浑噩噩许久，但具体是多长时间却不得而知。
翌儿凑近，一面擦拭泪水一面奶声奶气地说：“姑母，三天了，我们都以为你不会醒来了，好多人……外面……”
外面好多人都感染了疫病，撒手人寰。
沈清如看看外面，门帘低垂，却什么都不能看到。
齐煜丢个眼神给翌儿，后者这才规矩地后退，什么都没说，青橘送了白米粥过来，“娘子，您可不要吓唬奴婢啊，您要吃，吃了就好了。”
“我不能死，周恒还没死呢，我如何能一命呜呼？”
沈清如急忙起身，青橘伺候她吃了白米粥，一碗饭很快就吃完了，齐煜喜上眉梢，“能吃就是好事，你如今好好休息，很快就痊愈了。”
齐煜屏退众人。
“殿下，外面怎么样了？”
“朝廷的粮已运来不少，百姓如今不再忍饥挨饿。”这是事实，但实际情况却比较糟糕，前段时间刚刚收容大家，每个人饭量都不错。
如今，就算做了白面馒头，大家也没胃口。
“那就好。”沈清如闭上眼睛，许久后，问：“咱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去，我想家了，想回去看看。”
“很快就能离开了，你再坚持坚持。”沈清如点头。
但此刻，胃袋里又翻江倒海汹涌起来，他难受极了，急忙捂住了肚腩，但已来不及，刚刚吃进去的白米粥在这一刹那顺着喉管喷薄而出，齐煜急忙凑近。
“你没事儿吧？”
沈清如吓坏了，那污秽弄到了齐煜身上，腌臜极了，更何况，还有一股酸涩的气味，她伸手准备处理，但被齐煜抓住了手。
“我来吧。”
齐煜向来洁癖，居然不嫌弃自己的呕吐物，沈清如惊呆了。
处理完毕，齐煜这才说：“你安心躺着休息，我找苏逢春给你看一下，描述具体情况给他听，他一定有办法。”
齐煜离开，青橘走了进来，看沈清如才吃了就吐，青橘明白回天乏术，三天了，沈清如什么都没吃，身体也肉眼可见地瘦削了下去，尤其是那塌陷下去的眼眶，更预示着一切将走向不可逆的尽头。
她难受极了，越是想要忍泪，那汩汩的泪越是难以遏制。
见青橘在哭，沈清如伸出嶙峋的手为他擦拭眼泪，“好了，我这辈子不曾为非作歹，还做了不少好人好事呢，天可怜见，才不会要我死去。”
“娘子，这是疫病，大家都瞒着你，外面日日有人死去，您听这惨烈的哭声就知道了。”话说到这里，青橘指了指外面。
沈清如侧耳聆听，果真听到外面有呜呜咽咽的声音。
那低沉压抑的哭声，悲痛欲绝。
“苏逢春说尸体不能埋葬，一批次一批次送出焚烧，百姓怨声载道，已和咱们闹腾多次，如今灾民比之前多了好几倍，尽管朝廷已送了粮食，但缓不济急，情况刻不容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