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陈年往事,这老农也唏嘘不已。
他看向齐煜,慢悠悠道:“意见不合,周大人要加固,他却告诉大家必须拆除,并找朝廷要超过修筑三倍的银钱,让通州人家家户户来参加修筑,捣毁原先的基础,然后按照自己计划地来,他准备做那光前裕后的大名人,但周大人可不想扬名立万,更不敢找朝廷要这许多雪花银。”
齐煜也看了卷宗。
关于那贪污,算是无稽之谈。
原来,金克木在接手修筑的时候就发现了堤坝存在沉降的问题,他告诉大家,堤坝愈发加固则愈发不牢固。
这骇人听闻的话谁会相信呢?
他的策略是,将堤坝修为三层,每一层上面还打孔,任水流出入。
周大人听到这里恼羞成怒,索性将这狂妄之人给关押了起来,后来周大人反而因为贪污被杀。
那以后金克木被彻底遗忘,至于他那古古怪怪的奇思妙想,自然也没有人理会了。
齐煜听了这一切,自己也感觉苦恼。
“堤坝自然是为拦阻惊涛骇浪,如今开口,水流岂不是蔓延到城里头去?百姓岂不是遭殃了?”这是什么奇葩的论调。
齐煜暗忖:多亏当年自己不在这智囊团内,否则就连她都要将这家伙给拘起来。
这不是信口开河胡言乱语吗?
倒是沈清如,她靠近齐煜,“自认自视甚高,未必就是胡言乱语,更何况,关于堤坝方面的事,咱们才是门外汉,倒应该听他自己说出。”
齐煜认可地点点头。
两人再次去见金克木。
金克木依旧在自娱自乐。
完全置之不理。
齐煜亲自打开了金克木的锁链和镣铐,问:“你可情愿和本宫并肩作战?”金克木看着那打开的锁链,“殿下还是莫要给我自由,我是不情愿的。”
“为何?”
齐煜看向他。
金克木哈哈大笑,小得前仰后合,他擦拭了一下眼角那浑浊的眼泪,“说什么并肩作战?我不过为人作嫁罢了,便是出去,什么人会听我的话?”
“千军万马也压不过一个“理”字儿,只要你合情合理,本宫自然听你的安排。”齐煜看向金克木。
金克木神采飞扬,看向他那莫测高深的眼,“果真?”
“千真万确。”
“你们不会在老朽面前班门弄斧?”金克木问。
齐煜点头,“螳臂当车,自不量力,真正厉害的是你,本宫全权委派给你,大家自然听你的话。”
金克木再次准备起身。
但在沈清如靠近的一瞬,却发狂一般推开了沈清如,“滚开,百姓生生死死和我有什么关系?当年我被莫名其妙拘押到此处,不也没有人为我多说一句辩白的话?”
“本宫要你名扬四海,光前裕后。”
“我已遗臭万年,何苦何苦。”
齐煜也知道一时半会不可能说服金克木,只能和沈清如转身离开。
“他疯疯癫癫,喜怒无常,殿下果真认为他可修筑好堤坝?”这样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事,不应该交给一个奇怪的人。
但齐煜却说:“我在他身上看到了非比寻常的力量,我相信自己的判断。”其实,齐煜发现金克木的内心在燃烧,他是想要协助大家共渡难关的。
但他兴许还想要考验齐煜。
对功名利禄,金克木早不放在心上。
齐煜做好了三顾茅庐的准备,从牢房出来,两人到海边去,如今码头全部停船,那巨大的船只被纤夫拉到了堤坝旁边。
在那堤坝上有几个奇装异服的巫女在作法。
“天灵灵地灵灵,天灵灵地灵灵……”
领舞的女子风姿绰约,跳舞的十几个豆蔻之年的小丫头,大家机械地重复固定的动作,似乎他们的舞蹈可以让海神息怒,可以保持风平浪静。
对这一切,齐煜嗤之以鼻。
沈清如不屑一顾,两人再次看了堤坝,发现裂隙已半米左右。
先前他们责令大家必须短时间内撤离,只可惜城里头百姓安土重迁,说什么都不走,如今在看到堤坝已损毁得如此严重,不需要任何提醒,众人一溜烟躲避在了群山上。
通州是贸易大城,是无论如何不能毁灭的。
“明日,必须请金克木出山。”
两人下了堤坝,不约而同往前走,之前的海滩已被海水覆盖。
城内,众人一筹莫展。
齐煜的士兵多一半留在黄州,少一半在此处,想要号召百姓修筑堤坝,却难上加难。
这里的天气多变,往往早上还万里无云,中午就大雨滂沱。
这几个月,不但江南道,就连帝京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大雨。
皇后看着淅淅沥沥的雨打落在芭蕉叶上,心头着急,她多次到乾坤殿去,将齐煜可能遇到的灾厄和危险说给皇帝,天子也着急,各种调兵遣将。
但沿途危机四伏,这群勇猛的士兵也只能铩羽而归。
此刻,皇后再一次进乾坤殿,却看到皇帝在和元将军谈话。
“你的意思,江南道今年灾情反而是最严重的?如今粮食送不过去,就连你们也不能进入?水路呢,大约也不能走了。”
“码头全部停运,如今这凄风苦雨,船只将一去不返。”
水面每一天在刷新全新的高度,危险显而易见,就是给再多的钱,也不会有弄潮儿铤而走险带大家到通州去。
这些困难,皇帝也心知肚明,“退下吧。”
等元将军颓败地离开,皇后这才走了进来,皇后涕泗横流,在皇宫里,在地位的修罗场,在命运的决战中,她也曾哭过无数次。
但那不外乎表演给天子看罢了,此时此刻,眼泪却是真实的。
她为千里之外的儿子担忧,“陛下,”皇后泣不成声,此刻暗暗心悸,当初齐煜决定到江南道去,她赞同极了,明白凭齐煜的能耐势必凯旋归来,却哪里知道齐煜时运不济居然遭遇了千百年来最大的磨难和困难,“您不能见死不救啊,他可是您的儿子。”
皇帝看向皇后,“你一路,朕则方寸大乱,如今你也看到了不是朕置之不理,不是朕见死不救,而是江南道已成海洋,朕纵有能耐和于事无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