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朵的尸体化为了灰烬,庄冬雪和苏和回到他家中时,发现蒙古包外杵着几个人,其中就有李卫东。
看到苏和,李卫东快步迎来,搓着手,脸上带着明显的局促和歉意,声音压得极低:“苏和兄弟,对不住……顾玉芬不知怎么知道了你家母马下驹的事,捅到知青点那边了。下午电报来了,要求……要求我们这次返程,把小马驹也一并带走。”
话音未落,顾玉芬已昂首挺胸地走上前来,下巴抬得老高,声音尖利得划破寒冷的空气:“没错!首长当初只同意留下那匹老母马,它生的小马驹,自然是集体财产!必须带走!”
她那张算不得难看的脸,因刻薄显得格外扭曲。
庄冬雪认出这就是仓库那个泼茶沫子,让她们远离牧主的女知青,厌恶感油然而生。
懒得与她对视,庄冬雪目光直接投向李卫东,语气斩钉截铁道:“李队长,小马驹还在吃奶,这么早离开妈妈会死的,绝对不行。”
她随即侧身,用只有苏和能听见的声音急促道:“带乌兰和黑豆离远点。”
苏和眼神一沉,默默点头,转身走向马厩方向。
李卫东其实也正有此意,只是碍于顾玉芬的胡搅蛮缠,像她这种人,有事没事攀咬几口,还是挺麻烦的,最少他也得被首长罚写个事件报告。
写报告……还不如让他去抓苏修呢。
“你凭什么说不行?”顾玉芬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矛头直指庄冬雪。
庄冬雪迎着她的目光,声音异常冷静:“凭我是兽医。”
“兽医?”顾玉芬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嗤笑一声,“你?黄毛丫头一个,兽医?谁给你封的?有资格证吗?”
“李队长,”庄冬雪不再理她,转向李卫东,语气沉稳地列出证据,“苏和家的小马驹是我亲手接生的,二黄的眼睛,是我治好的,乌力吉家羊圈的疫病也是我控制住的!这些,很多人都可以作证!不信,你现在就可以去问乌力吉!”
顾玉芬还想嘲讽,李卫东却猛地抬手制止了她,他盯着庄冬雪,眼神陡然亮了起来:“你说什么?你控制住了疫病?什么疫病?”
“对,”庄冬雪清晰应道,“羊羔肺病!”
李卫东呼吸都急促了,立刻要求她描述具体情况。
庄冬雪条理清晰地讲述了乌力吉家冬羔的发病特征和控制手段,李卫东越听越激动,脸上的愁云瞬间被希望冲散。
“庄同志!”他几乎是喊出来的,“情况紧急!这场大雪后,不止生产队,好多牧民家的羊羔都病倒了!你有没有办法?能不能帮大家伙儿把损失降到最低?”
“能!”庄冬雪毫不犹豫,“但我需要药品,大量的抗生素,青霉素或者土霉素都行!”
“好!我马上去打电报!”李卫东雷厉风行,一把拽住还想纠缠的顾玉芬,“走!别在这儿耽误正事!”
两人拉扯着,几个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渐浓的暮色里。
风波暂歇,谢小兰才从蒙古包里探出身来,一把拉住庄冬雪的手,声音里满是惊疑不定:“小雪,你刚才说的接生马驹?给羊治病?是真的?”
躲不过了。
庄冬雪深吸一口气,将母亲拉到一边,看着谢小兰担忧又困惑的眼睛,那句“我是从未来来的”在舌尖滚了滚,终究被咽了回去,不能吓着她。
“妈,”庄冬雪换了个思路,语气带着点神秘,“咱们家那个书架,最上面一层,有十几本厚厚的兽医学的书,您知道吗?”
谢小兰茫然地摇头:“书?我……我没注意过啊。”
“是爸爸学校里的书。”庄冬雪继续编织着半真半假的故事,“我对别的书没兴趣,就那些兽医书,我翻来覆去看了好多遍,都刻在脑子里了。”
“所以……你就会给马接生了?”谢小兰的声音都在发颤。
“接生是第一次,没经验,”庄冬雪这次说了实话,“但万幸成功了。”
“你这孩子!胆子也太大了!”谢小兰这才后怕起来,慌忙上下打量她,“那马多危险啊!万一踢着你……”
“妈,我没事。”庄冬雪拉住母亲的手,眼神热切,“您看,咱们既然来了草原,这里缺医少药,尤其缺兽医,我要是能在生产队当兽医,说不定能改善咱家生活呢?”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您得替我保密,别告诉别人我没实践经验,行吗?”
谢小兰眉头紧锁,忧心忡忡:“羊也就罢了,那些大牲口,骆驼、牛、马……力气那么大,你这小身板……”
“妈妈~”庄冬雪使出杀手锏,抱着母亲的手臂轻轻摇晃,声音软糯带着撒娇,“大姐能挣工资,我也能挣一份!这样咱们自己的蒙古包不是很快就能盖起来了?您就让我试试嘛……”
看着女儿眼中闪烁的光芒和恳求,谢小兰内心的天平终究倾斜了。
有份正经事做,总比整天闷闷不乐,惹是生非强。
她长长叹了口气,终于松口:“那……好吧,但你千万小心!”
“谢谢妈妈!”庄冬雪欣喜地一把抱住谢小兰,倒是把谢小兰吓了一跳。
小雪以前很少在她身边这么撒娇,除非是要买衣服和化妆品。
她这真的是转性了?
老庄若是知道了,肯定也会欣慰得不得了。
“进屋去吧,我们的饼还没做好呢。”谢小兰攥住庄冬雪的手。
蒙古包里,诺日勒递来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羊奶给庄冬雪:“快喝了,暖暖身子。”
庄冬雪注意到她红肿的双眼,明白诺日勒肯定为黑豆要被带走的事哭过。
“诺日勒姐姐,你别伤心,我会想办法的。”庄冬雪握了握诺日勒的手。
诺日勒转身回到炉边,揉揉眼角,调整着火,然后将揉好的厚面饼放进平底锅里。
“这是在做什么?”庄冬雪好奇地凑到正在揉面的庄夏菱身边。
庄夏菱不愿意说话,但拗不过庄冬雪像块粘人的牛皮糖。
“诺日勒姐姐说,这叫‘宝日苏格’饼,里面添加了酥奶酪。”庄夏菱手上动作不停,“刚才李队长说他们明天就回兵团了,妈说要做这些给他们路上带着吃。”
她顿了顿,凑近庄冬雪耳朵,声音压得更低:“为了让他们回去多说说好话,早点批你们的申请!”
庄冬雪了然地点点头,也动手帮忙揉面,随口问道:“这面哪来的?”
可别让那顾玉芬知道了又来抢。
“我找那女知青换的,”谢小兰头也不抬地说,“仓库那边有,她管着钥匙。”
“她胆子是真大,仓库的东西也敢动,这不是挖社会主义墙角么?”庄春柏冷言冷语哼了一声,将来横竖得把这件事给领导们说道说道。
庄冬雪看了大姐一眼,怎么说呢,她家这大姐,其实心不坏,就是思想轴了点。
谢小兰没再开口,庄夏菱低声说:“咱妈的海鸥手表。”
庄冬雪一愣,虽然……海鸥表到了现代也不值什么钱了,但在这个时代,一块手表娶个媳妇的情况都是很常见的。
望着依旧在专注和面的谢小兰,庄冬雪心里有些酸,如果谢小兰是她亲妈该多好,自己那位精英律师妈妈,哪怕能有谢小兰对子女关心的十分之一,她可能……都不会觉得那么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