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作答,便是大半日。
期间有书院仆役送来茶水点心,李青山也只是示意放在一旁,并未打扰苏墨。
直到日头偏西,苏墨才放下笔,将答完的卷子双手呈给李青山。
“请先生过目。”
李青山接过卷子,仔细翻阅起来。
起初神色平静,但随着阅读深入,李青山心中震惊不已。
此子经义扎实也就罢了,这策论见解,自己都有些自愧不如。
还有这杂文,明明文字平实,为何读来却如此打动人心?
李青山越看越是震惊,但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板着脸。
看完之后,李青山沉吟片刻,指着卷子上的几处地方,开始点评,并且提出不少意见。
点评完毕,李青山又从书架上取来几本书:
“这是老夫珍藏的几位大儒对经典的精讲注疏,此次秋闱,负责出题的几位学政、翰林,多是他们的门生或推崇者,出题偏向或许与此有关。”
“你拿回去仔细研读”
苏墨心中感激,知道这是李青山在给他划重点了,连忙郑重接过。
事情交代完毕,苏墨本欲告辞离去。
李青山却忽然又叫住了他:
“且慢,还有一事。”
“三日后,城南清水河上,画舫之中,当今大虞诗魁,有大虞四圣之一美誉的刘天衣刘大家,将设擂斗诗。”
“言明若能胜过他者,他便将这诗魁之名拱手相让。”
苏墨闻言,心中一动。
“先生的意思,是让学生去试试?”
李青山却摇了摇头:
“不,你绝不能参加。”
“你如今风头正盛,能不出风头就不出风头,你的首要之务是秋闱,其余虚名,皆可暂时放下。”
“我要你去,是因为咱们书院的那几位头名,马天赐、冯忠等人届时都会前去参加。”
“你去之后,只需瞧一瞧便可,看看这些人的才思和气度。”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趁此机会,好生掂量掂量对手的分量。”
李青山意味深长地看着苏墨。
他要苏墨去这斗诗会,目的就是杀一杀苏墨的锐气,好让苏墨能沉下心来备考。
离开青云书院,苏墨便径直前往醉仙楼。
刚到醉仙楼门口,火锅的香气便扑面而来。
即使已是下午,并非饭点高峰期,楼内依然人声鼎沸,座无虚席。
苏墨刚踏进门槛,眼尖的跑堂就迎了上来:
“东家,您回来了?谢掌柜来了,还带了几位客人,正在二楼雅间等您呢。”
“谢掌柜?”
苏墨略感意外,谢铜盆一般不会在这个时间点过来。
“好,我知道了。”
苏墨随后走上二楼的雅间,推门进去,只见谢铜盆正坐在主位。
旁边还围着三四位穿着绸缎长衫、一看就是商贾模样的人。
桌上已经摆上了铜锅,汤底翻滚,热气腾腾,各式菜品琳琅满目。
“哎呀,苏兄,你可算回来了!”
谢铜盆一见苏墨,立刻站起身,热情地招呼他坐下。
他那张胖乎乎的脸上红光满面。
其他几位商贾也纷纷起身,向苏墨拱手致意,态度颇为恭敬。
“谢掌柜,还有诸位掌柜,今日怎么得空过来?”
谢铜盆哈哈一笑:
“苏墨,我们几个今天来,是特地来恭喜你荣获白衣博士的御封。”
说着,他示意了一下身后,一个随从捧上来一块用红布盖着的匾额。
谢铜盆亲手揭开红布,露出四个鎏金大字。
白衣博士!
“小小意思,不成敬意,挂在你这醉仙楼里,也添添文气。”
苏墨一脸意外:
“就为这事情,岂敢让诸位如此大动干戈?”
谢铜盆摆摆手,压低了声音,脸上露出几分神秘之色。
“肯定不光这一件事,我这还给你带来个消息。”
“你之前跟那高通高参军,还有刘全、刘琛兄弟的过节,我都听说了,不过你现在可以放宽心了。”
苏墨心中一动,面上却故作不解:
“什么意思?”
旁边一位姓钱的粮商插话道:
“苏相公你还不知道吧?就在前两天,高参军突然派人,把刘全和刘琛两兄弟给抓进大牢里去了。”
“据说,是因为高参军府上遭了贼,丢了些要紧的书信,还有一个叫什么……哦对,一个叫芸娘的清倌人,也莫名其妙不见了踪影。”
“高参军认定是刘家兄弟搞的鬼,给他们安了个勾结匪类、盗窃官邸的罪名。”
谢铜盆眯着眼分析道:
“要我说啊,这事儿八九不离十就是刘家兄弟干的。”
“他们这些年巴结高通最是卖力,送的银子海了去了,如今怕是觉得翅膀硬了,想反过来拿捏高通,这才演了这么一出。”
“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这下好了,偷鸡不成蚀把米。”
苏墨听着,心中更是意外。
自己本来就是单纯想偷点高通的把柄。
万万没想到,带走一个芸娘,竟然会引发一系列连锁反应。
反而让这高通和刘琛刘全二人内讧了。
眼下这两边狗咬狗内斗,这对自己而言,简直是天赐良机。
苏墨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念头:
吞下鸿福楼。
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恍然:
“原来如此,这倒是……出乎意料!”
谢铜盆笑道:
“所以说,苏兄你今后可以高枕无忧了。”
“没了刘家兄弟在背后使绊子,鸿福楼也就不算事了,今后醉仙楼的生意,只会更上一层楼!”
几人说话间,一桌丰盛的火锅已经端上了桌。
几个商贾闻着香喷喷的火锅,不禁感叹道:
“苏相公,你这醉仙楼的火锅,如今可是一锅难求啊。”
“我们哥几个要不是沾谢东家的光,捧着银子都未必能立马吃上。”
谢铜盆笑哈哈道:
“说实话,当初我把这酒楼盘给苏相公,可真没想到能有今日这般光景。每日稳稳六两利润,我躺着就能分一百八十两,还是要多谢苏兄你了!”
他看向苏墨,眼神里满是佩服:
“苏兄你能文能商不说,如今更是得了陛下青眼,前途不可限量啊。”
众人纷纷开始附和。
这时,钱掌柜又想起一事,说道:
“对了,苏相公,三日后清水河画舫上的诗会,我大虞诗魁刘天衣将在河上设擂斗诗。”
“刘天衣放出消息,届时,倘若有人能斗得过他,他便将这诗魁的名号拱手让人,此事,不知你可曾听说了?”
谢铜盆顿时来了精神:
“苏兄,你去不去?”
苏墨点点头,只答了一个字:
“去!”
这下,众人全都来了兴趣。
“那苏兄你可打算和诗魁斗上一斗?”
“这可是扬名立万的好机会,你要是能在那斗诗会上露一手,压过那刘诗魁,哪怕只是一场,你这诗魁的名头可就坐实了。”
“到时候,你可就是我大虞名人了。”
苏墨笑了笑,摇头道:
“我去也只是瞧上一瞧,斗诗这种事,就不掺和了。”
“眼下秋闱在即,首要的事情还是备考。”
闻言,众人满脸赞同:
“苏相公说得在理,诗魁不过是个名头,举人功名才是实打实的。”
“不过我听说这次去挑战刘诗魁的人可不少,京城来的公孙天纵,江南的才子柳如风,还有咱们北地几位有名望的年轻儒生,都不是易与之辈。”
“此外,朝廷好像也派了人来见证,阵仗不小。”
“可不是嘛!这几日定南府城里明显多了许多外地来的文人墨客,客栈都快住满了。”
“清水河畔的画舫早就被预定一空,到时候肯定是人山人海,盛况空前。”
苏墨心中暗忖,李青山让他去观摩,确实是有他的道理。
届时,也能看看这个时代的顶级文坛盛事是什么样子,就当是考前放松了。
又闲聊了一阵,酒足饭饱之后,谢铜盆便带着几位商贾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去。
最后几人约定,三日后一起去清水河畔看诗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