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袍老祖双手已断,趁着陆松涛和尤非动手的机会,已经用断腕夹着镜芯,顺着青铜台组成的阶梯,爬去台顶的青铜树下。
他嘴里受伤不轻,门牙掉了,舌头也被铁尺射穿,幸好铁尺被舌头和门牙一阻,已经失了大半劲道,只刺进上颚数分,并未及深入脊髓,他虽然受伤不轻浑身乏力,却一时间尚不致命,仍能凭着一股顽强的生命力,支撑着身体,强行朝着青铜树爬去。
此时,程灵均也趴在青铜台阶上,朝着顶端缓慢爬行,他脖颈上受了黄鼠狼撕咬,虽然并未损伤大动脉,但肌肉撕裂血管破损也失血不少,此时已经面白如纸气若游丝,一路爬行,在地上拖出长长的血迹,场面瘆人。但她心中迷信员峤仙镜的神力,这股执念却仍旧支撑着他,朝着台顶一步步爬去。
他是先于众人朝着青铜台攀爬,但因为动作缓慢,却被夹着镜芯的黄袍老祖超越。
此时黄袍老祖已经率先登上台顶,他晃悠悠站在青铜树下,也已经是强弩之末,程灵均也勉强爬上高台,举目凝视着台心处的青铜树。
尤非原本朝着台顶飞奔,可半路被严本真稍阻,就因稍微耽搁这一下,黄袍老祖却已经爬到了台顶。
台顶那圆柱形的青铜树身十分粗大,树身圆柱下,连接着一个三面棱柱,这三面棱柱上,有两面嵌着两枚和镜芯一样的小铜镜,还有一面却是个镜芯大小的凹槽。
那凹槽黑漆漆的,内里探出些凹凹凸凸的细长立柱,黄袍老祖低头一看断腕处夹着的镜芯,这才发觉,镜芯背面看似凹凸不平的地方,好像正能与那棱柱凹槽上探出的立柱相合。
这镜芯背面的凹凸,还有些小孔,叶知秋当年得了镜芯后,以为这镜芯背面的小孔,暗合天上的星宿,但却无论如何查找,也找不到可以对应的星宿,殊不知,其实这些小孔就相当于钥匙的齿牙,原本就是用来和棱柱凹槽里的细柱插合所用。
黄袍老祖口中不住流出鲜血,却神情亢奋,踉踉跄跄地蹭到棱柱前,将断腕夹着的镜芯反复对正,随即朝着棱柱上的凹槽插落。
他动作不便,断腕上鲜血直冒,血液滑腻,两腕夹着的镜芯滑来滑去,却如何也无法插入凹槽,镜芯触碰到断腕处,更是一阵钻心剧痛,双臂一松,“当啷”一声镜芯落地。
镜芯平平地落在青铜台上,他跪下去捡,但他没了双手,却连捡起镜芯这么简单的动作也完全做不到。
这时,他发起狠来,竟然用手腕处的断骨去钳那镜芯。可断腕用力往地上一戳,却登时疼得他心胆俱裂。
旁边一个身影,摇摇晃晃地在他背后站起,他心头一惊,急忙作势闪避。回身却见,一个满身血污,面如金纸的人,站在自己身后,正是程灵均。
程灵均大量失血,此刻也是身形晃动摇摇欲倒。她并不攻击黄袍老祖,而是俯身要将镜芯捡起,只是她挣扎这爬上台顶,这时刚从地上爬起,稍一弯腰捡起镜芯,却再也直不起身子,一阵眩晕,随即坐倒在地。她身体依靠着棱柱,一口气上不来开始不住喘息。
黄袍老祖见她捡起镜芯,原本要上前抢夺,却见她依靠着棱柱,单手握着捡起的镜芯,抬手朝着棱柱凹槽处摁下。只听“咔嗒”一声,镜芯正好卡在凹槽处。
黄袍老祖和程灵均,四目相对一阵苦笑。
程灵均却手臂滑落,身子一歪栽倒在地,躺在台上,仰头望着镜芯,不住捯气儿。
镜芯插合之后,却并没什么动静,黄袍老祖凝神观瞧,却见镜芯虽然和凹槽中小细柱插合,却并未被摁进凹槽内。急忙上前用手肘朝着镜芯压下。
可这镜芯此时死死卡在原位,任凭黄袍老祖用力压下,却怎么也不能将其推入凹槽内。
正在此时,尤非已经飞步踏上台顶,紧随其后的是陆松涛,严本真也追着两人快步赶上台来,最后上来的是范统。
尤非见镜芯已经插合,忙厉声喝道:
“镜芯不能合一!”
可黄袍老祖眼见强敌将至,自己受伤甚重,又没力气摁下镜芯,干脆把心一横,发一声喊,便双足蹬地身子跃起,用头猛朝镜芯撞落。
这头锤是他刚才对付程灵均时所用的招数,此时他重伤脱力,也只有集中全身力气,朝着镜芯用头锤撞去,才能将镜芯完全插合。
这一撞他使足了全身气力,众人只听“咯噔”一声,那镜芯已经完全嵌入凹槽,同时,黄袍老祖的额头也已经鲜血迸流,身子摔落,倒地不起。
随着镜芯嵌入,众人耳中只听见浪涛般的水流声,和青铜台下机括咬合发出的“哐哐”声响,棱柱上的青铜树也同时开始缓缓转动,随着青铜树转动,上层探出的铜臂也开始随之转动,接着再上层的铜臂同样开始转动,力量不断向上传导,眼看整株青铜树都开始转动,只不过每层铜臂转动的方向不同,让人观之眼花缭乱。
黄袍老祖身子瘫软在地,倒在程灵均身旁,两人原本不共戴天,誓要将对方置于死地,可此时却同卧一处,命悬一线,前尘往事的仇怨,对他们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两人只是抬头仰望,凝视着上方转动的神树,眼神中透露出无限的渴望和期盼。
尤非面露惊惧神色,忙抢上前去,伸手用力去抠那嵌在棱柱上的镜芯,此时棱柱也在缓缓转动,棱柱三面全都嵌着一般无二的镜芯,尤非也根本分不出哪块石黄袍老祖嵌入的,只是随意找一块,便想用力将其抠出。
可此时镜芯已经平平嵌入棱柱,又哪又缝隙可以让他用力,随着棱柱转动,棱柱上的青铜纹饰,已经将尤非擦得满手鲜血,可他随着棱柱游走,却始终并不放弃。
忽然,青铜树顶端发出一阵“咔啦啦啦”的响声,只见高处巨大铜鸟背上负着的青铜球,竟然从中间裂开,如同闭合的折扇,朝着鸟背方向层层相叠。
原来这青铜球却仅仅是一个外壳,内里有一层球形铁笼,球笼里面却是一块蓝绿色的晶石,虽然和石晶相似,但颜色却不相同,也并不发出幽兰色的光芒。晶石比卡车轮胎还要大上一倍,整体呈菱形,并没经过琢磨,看起来形似火焰。
忽然,三角大殿周围二十一尊翁仲巨像,同时发出一阵响动。所有巨像口唇一齐裂开,便赛这些巨像同时活了过来,大张其口。
每尊巨像口中,都含着一块与球笼内相似的晶石,只是个头却要小得多。与此同时,巨像手中所持的铜镜发出一阵吱呀声响,接着便开始微微上扬。每一面铜镜都在发出震动,震颤中镜面上的泥灰脏污也都纷纷脱落,露出内里光滑透亮的镜体,镜体却是个透明的圆盘,便赛一块玻璃。
这时,那巨像口中的晶石发出一阵绿莹莹的光芒,正好射在巨像手中镜体的背面,光芒穿过镜体,从镜面射出时光束陡然大了三四倍,只见二十一道光芒笔直地射向青铜鸟背上的晶石。
原来巨像头顶本就是中空的,空洞直通巨像口中的晶石,地下世界高空的磷光气,和洞顶晶石发出的白光,向下直射在巨像头顶,投射在其口中的晶石上,可直到巨像口唇机关裂开,这才将口中晶石的绿光折射出去,照在巨像手中铜镜背面。
巨像手中铜镜却是一个水晶磨成的巨大透镜,外圈包着青铜,嵌着黄金纹饰,只是时间久了积满了泥灰尘土,殿中黑暗时,初看让人误以为是铜镜。
巨像口中晶石发出的绿光,穿过水晶透镜,将光线放大数倍,这才直射到青铜鸟背负的火焰形晶石上。
尤非见状心头大惊,急忙转身闭目,不敢再直视青铜树和上面的铜鸟晶石。
严本真见他转头闭目,却快步栖近,飞起一记足枪,朝着尤非背脊刺落。
尤非心中惊惧,加上四处机械声和水流声不断,竟没能察觉严本真偷袭。而一旁的陆松涛和范统,正惊叹着古人建造的机械,也没留意严本真会在此时偷袭。
等到尤非惊觉之时,已经晚了。他怕严本真伤到箱中爱子,急忙转身用露陌刀刀锋相迎,不料严本真足枪已至,一脚刺中他胸前气门。
尤非中招后退,严本真却足尖上扬,一招两踢,正踢中尤非手腕,将露陌刀踢得飞起,直接从台顶落下,去不偏不倚正掉落在韩大胆儿面前。
韩大胆儿看到地面上的嵌金壁画,心中已经猜到了个大概,已经打手势告诉梅若鸿几人,闭上眼睛,不要朝这儿看。
但听机括开启,又见青铜树转动,再向凸起黑石旁的大友嘱咐时,却见大友手摁在黑石上,手上断指的鲜血岑岑滴落,大友却眼神空洞,似乎对韩大胆儿的话充耳不闻。
青铜台顶上神树越转越快,翁仲口中喷出的绿光从透镜射向火焰形晶石,那晶石渐渐开始发出绿莹莹的光芒,随之连外圈球笼都开始微微发光,这些光芒如同一股能量不断向上传导,经由两尊托镜的铜兽,传向最高处的巨大铜镜。
韩大胆儿急于奔上台顶,却又记挂的大友,速度不免慢了,正要飞步台上的时候,忽听得下方的大友,口中喃喃自语道:
“镜子白光……都死了……所有人……所有人……都变了……”
韩大胆儿听这只言片语,却心头一惊,心道,难道大友和尤非一样,也是无终国人的后裔?从他断断续续的话中所述,竟然和自己的猜想颇为相应。
见大友神志迷惘,便立即窜越上前,伸臂在大友腰间一抱,将大友身子抱起。大友却兀自浑浑噩噩,直到韩大胆儿抱着他窜上青铜台,这才渐渐转醒。
大友一恢复神志,立即对韩大胆儿道:
“韩叔!刚才我看见了古城……还有城中镜子……就是这镜子!”
说着两人已经来到青铜台上,大友见了神树顶端的铜鸟晶石和那古镜,一边说一边伸手指着古镜。
此时,青铜台上,黄袍老祖和程灵均躺在青铜树下,各自奄奄一息,尤非嘴角带血,正一掌逼退严本真,严本真倒退中,背后重重挨了陆松涛一脚,身子在空中连翻了两个筋斗,“通”的一声摔落在地。撞得青铜台地面隐隐发出“嗡”的一声。
正在此时,顶上巨大铜镜随着青铜树不停旋转,转速越来越快,铜镜斑驳的铜绿纷纷落下,镜影晃动,看起来已经如同一个巨大的铜球!
忽然,铜鸟背上的晶石陡然爆亮,随即将一股光亮向上传导,那旋转如球的巨大铜镜,猛地亮起一阵白光,形如光球,好似一轮银色皎月,霎时间光芒笼罩,如烈日雪崩,瞬间吞噬了整个古城,将所有的一切都映照得白如霜雪。
尤非急忙回身背对青铜树,紧闭双眼,对韩大胆儿喝道:
“别看白光!”
韩大胆儿不等他提醒早已明白,急忙闭上双眼,并且伸手捂住大友眼睛。口中对这范统和陆松涛喝了一声,范统登时会意,也紧闭双眼。
陆松涛听见尤非得话,心知有异,立即握紧手中短刀,闭目静待,并且竖起耳朵倾听周围动静,谨防有人借机偷袭。
瞭望塔上梅若鸿等人,见白光亮起,都依韩大胆儿所言,也急忙转身闭目,不去看那白光!
青铜台上的严本真,见白光亮起,下意识地举头凝视青铜树顶上的光球,在他眼神与白光相接的瞬间,全身陡然一阵,接着脸上表情忽然变十分迷惘享受,仿佛这一刻浑身有种说不出的舒畅,周身受用无比。
黄袍老祖和程灵均,此时已经气息微弱,个人在迷离中,心中却仍旧默念着自己的心愿执念。就在他俩仰面朝天,将要咽气之时,忽地看见顶上白光骤然亮起,登时觉得精神为之一震,好像在弥留之际,被打了一支强心针赛的。
程灵均只觉得脖颈上原本撕裂的伤患,正在迅速痊愈,不多时,脖颈处皮肉已经重新长好,好似完全没有受过伤一样。跟着,他那条跛腿上筋骨猛然自行伸展,退外的金属支架稀崩碎断裂,叮叮当当的落了满地。
程灵均站起身来跳跃了几下,发现自己已经行走如常,这条废腿竟然在顷刻间已近痊愈,登时喜不自胜欢心雀跃。
接着她忽然觉得自己身上也起了变化,胸前一阵紧缩,她下意识伸手朝胸前摸去,那原本就隐隐约约隆起的胸脯,瞬间变得异常平坦,咽喉处烫热无比,似乎喉头鼓起,长出了喉结,而唇上和下颌,也窜出了浓密的胡须。
程灵均大喜若狂,忙伸手往胯下摸去,果不其然多了那话儿,她却真真实实的变成了一个男人!
就在他笼在白光中,振臂高呼的同时,这边,黄袍老祖的身体也同时起了极大变化。
他口中伤势痊愈,而原本失去的双手,竟然续骨接筋,自白骨长出血管筋脉,又迅速长出肌肉组织,接着长出皮肤,顷刻间双手已经完全长好,他伸手在青铜台上一摸,手指触摸青铜台的触感也极其真实并非幻觉。
他正欣喜间,忽然身子剧烈震颤,接着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传遍全身,只觉得身子似乎要从内部涨裂了赛的,转瞬间,全身骨骼咯咯作响,肌肉筋骨拉扯,不消片刻已经发身长大,有了一副成年人的身躯,连原本身上的衣服都被撑破扯烂了。
如同一个健壮的成年人,强行穿了一身孩子的衣服,衣衫破碎,弄得衣不遮体。
就在二人旁若无人,喜不自胜的时候,忽然,那青铜树停止了转动,铜镜发出的白光也骤然而止,整个古城一阵颤动,接着地面摇曳,四处方石纷纷落下,房舍坍塌地面开裂,青铜树“咯嘣”一声从中间断裂,青铜台、地面、和那二十一尊巨像全都纷纷开裂倒塌,眼看这诺达城池,顷刻间便会尽数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