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海升平
任纹2025-05-30 17:234,682

  继朱泚在长安称帝,李希烈火上浇油在汴州称帝,“二帝四王”叛变以致天下大乱。

  李适出逃奉天,官军对朝廷大失所望,社稷将倾的阴影笼罩在关中大地。奉天距离长安百余里,曾是郭子仪亲守的城池,城墙坚不可摧易于防守。

  俞沧云和李逸骑马不到一日,在途中遇到韦城武,得知朱泚暂未攻城。

  韦城武听闻段秀实遇害的噩耗,泪洒当场:“当初我和云娘被宦官陷害,若不是段公大义相救,我早就死在无间塔了。”

  他这一哭,俞沧云未干的眼泪又止不住了。李逸没时间悲伤,追问现有多少兵力守城,韦城武告知目前有三万兵力,韩王李迥已说服回纥派兵援助。

  先帝送独孤婉贞和亲与回纥冰释前嫌,世间事变幻无常,有些人也会猝不及防地出现。

  韦城武在分岔路与他们告别:“河东军和昭义军的援兵遭遇伏击,众将领被田悦的军师俘虏,粮草也被他劫走了。我这就去魏博营地救人,你们先去奉天等我消息吧。”

  李逸下意识看向俞沧云,她的表情没有太大波动,还在为师父的死伤心。

  “我们跟你一起去救人。”李逸没有犹豫,河东军和昭义军救驾失利,朱泚将更加肆无忌惮。此外,田悦在朱滔和王武俊之间横跳,也不能任由他到处拱火。

  李逸带着数百人的护卫队,与韦城武赶去魏博军的营地。池晏苏诡计多端,他将营地设在长安与奉天之间,见风使舵欲分一杯羹。

  一行人趁着夜色潜入敌营,俞沧云用迷香放倒巡逻的士兵,找到被劫走的那批粮草。若要长期守城,保持粮草充足才有胜算。池晏苏这是想断掉后方补给,迫使守城的士兵投降。

  李逸和韦城武派部下将粮草运往奉天,他们留在原地牵制住田悦。

  俞沧云和聂采荷换上魏博军的盔甲,她们替运粮队伍打掩护,混入营房打听到田悦人在魏州,镇守营地的带兵统领只有池晏苏。

  多年不见,俞沧云听到他的名字心无波澜,寻遍营地也没找到被俘的将领。

  李逸举着火把辨认地上的脚印,在附近山林发现关押俘虏的洞穴。他们被关进特殊的铁笼里,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没想到还有人来搭救。

  山洞中的方形铁笼底部凿进岩石,坚固到难以挪动分毫,铁笼四周设有机关锁,对应阴阳五行,需用特定的卦象打开。

  设置机关明显出自池晏苏的手笔,俞沧云环视怪异的洞穴,和李逸交换个眼神,彼此明了池晏苏正在偷窥他们。

  明知是个局,两人都没有退缩。

  俞沧云在池晏苏的手札上见过锁的图样,试过几次卦象转动机关。李逸守在她身边,警惕四周的动静。

  韦城武和聂采荷走进山洞排除埋伏,不过一晃眼工夫,他们居然迷路了,莫名其妙走进另一个山洞。其他人和铁笼都不见了,就像闯入不为人知的世界。

  聂采荷大惊失色:“云娘呢?雅王也不见了,我要回去。”

  她慌乱拍打眼前的岩壁,欲哭无泪,“完了,该不会一辈子都出不去吧。”

  韦城武忽而一笑:“我觉得,一辈子出不去也挺好的。”

  他从容地坐下来,背靠着岩壁也没看聂采荷,“好久没这么清静过了,每天一睁眼就是打仗,也不知这场仗打到何年何月。战死沙场固然光荣,但能与知己共度余生,心愿足矣。”

  “你是战士,不能当逃兵!”聂采荷在旁边坐下来,在黑暗中轻轻叹气,“身处乱世,谁也别想躲清静。韦御史,累了就歇会儿,云娘会救我们出去的。”

  李逸找到打开机关锁的诀窍,俞沧云退到旁边,回头发现聂采荷不见了。她四处寻找,刚转个身,背后那道石门无声闭合,等她想回去已经来不及。

  狭小的洞穴烛光昏暗,相当于一间密室,俞沧云冷静下来,等那个躲在暗处的人来见她。

  对面石门缓缓打开,身穿盔甲的清癯男子朝她走来,在暗影里抬起那双阴鸷眼眸,左眼角有道蜿蜒疤痕,为他温润面容添了几分戾气。

  三年前,俞沧云从清远县逃离的那个夜晚,用碎瓷片划伤了他的脸。当时她没想要他的命,下手并不重,及时敷药不会留疤。

  他故意留下疤痕,等到有一天被她看见,让她想起受他强迫的绝望。

  若没有这道疤,她都快认不出他了。

  池晏苏那张脸饱受风沙磋磨,他又蓄起了胡须,看上去比从前老成许多,身形也愈发魁梧,腰佩长刀,威势迫人。

  俞沧云不断往后退,眼神躲闪像盼着李逸来救她。池晏苏看她胆怯的样子,也想起了那个夜晚,真是可惜,他不该对她心软,就该让她成为自己的女人。

  “云娘,这次是你自投罗网,怪不了我。”池晏苏神色自若,颤抖的声线却出卖了他,“当初你变心爱上李逸,我放你走。今日李唐皇族已至末路,你跟着李逸难逃一死,现在你该看清楚了,谁才是值得你托付终身的男人。”

  “站住,你不要过来。”俞沧云侧过脸,他眼底的渴望像要将她吞吃殆尽,“我已嫁给李逸为妻,是生是死,我都不会跟他分开。阿娘也认他做子婿了,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池晏苏脚步顿住,故作不屑掩饰眼里的愤恨:“子婿怎能抵得上亲儿子?阿娘若知道我还活着……”

  “够了!从你抛下我和阿娘那日起,我们的情分就彻底断了。”俞沧云倒背着手,摸到身后那把匕首,表面装作畏畏缩缩打消池晏苏的戒备。

  “夫妻一场,你怎能如此无情?”池晏苏控制不住对她的思念,粗粝指腹触向她脸颊。恰在此时,俞沧云拔出匕首狠刺他胸口。

  池晏苏迅速躲避反手夺匕首,他这些年在战场上历练,身手比以前好了不少,但俞沧云的长进比他更快。

  李逸不仅教她码踪术,还教给她降敌的绝招,让她有能力自保,不再受制于人。短刃相接,池晏苏震惊于她的变化,使出全力竟也不是对手。

  但他还抱着一丝侥幸,以为俞沧云不忍心要他的命,但当那把匕首深深刺入他颈部,痴恋她的那颗心也被剜得粉碎。

  “云娘,你就这么恨我?”池晏苏手掌攥住锋利的刀刃,任由鲜血狂涌而出,泪湿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她,“恨不得我去死?”

  俞沧云漠然相视:“我不恨你,我杀的是叛贼!”

  咔嚓,身后的石门机关被李逸破解,池晏苏哀怨地看了眼俞沧云,在李逸闯入之前落魄逃离。

  俞沧云要去追,被李逸从身后一把拽住:“当心有埋伏!田承嗣的几个儿子都想杀了田悦,成事之后,必不会饶过池晏苏,他逃不了多久。”

  俞沧云点头收起匕首,她那一刀没留情,池晏苏可能真的逃不远了。

  李逸救出韦城武和聂采荷,连同被俘虏的将士们,当晚就赶到奉天。

  衙署灯火通明,通传的宦官霍仙鸣说,圣人近来夜不能寐,甚是担忧城外的战况,见到雅王也能缓口气了。

  霍仙鸣在前头带路,李逸等人急于面圣,走到窗外听到群臣的争吵声。

  汧国公李勉向来沉稳,罕见地厉声斥问:“卢丞相劝圣人开城迎敌是何居心?朱泚已在长安称帝,他谎称迎回圣驾,实则欲行弑君!”

  “二位卿家,稍安勿躁,朕再派人出城打探,明日再议吧。”李适被他们吵得头痛,侧身撑肘在椅上,指腹揉按着额角。

  宰相卢杞提眉翻了个白眼,面向李适换上恭顺笑脸:“圣人,道听途说不足为信,朱太尉忠义之士,谁造反都不可能是他啊。臣愿以全家性命担保,朱太尉绝不会反叛朝廷,圣人尽可宽心回宫。”

  李适稍作思量:“不错,朱滔造反与其兄无关,朕罚朱太尉闭门思过,他也不曾怨恨,还主动迎朕回宫……”

  砰一声,房门被李逸一脚踹开,他见到皇帝也不行礼,脸色阴沉得凝出墨来,冷眸扫过目瞪口呆的群臣,定格在那张谄笑的脸上。

  “你就是卢杞!”李逸周身爆发出翻腾杀气,眼刀子都能将人千刀万剐,“是你非要打开城门,愿用全家性命担保朱泚不是叛贼!”

  有些人初见就不对付,卢杞见他连皇帝都不惧,心慌得直打鼓,皮笑肉不笑地反问:“敢问阁下是……”

  李逸蔑然冷笑,冲上前一手揪住他衣领,蒲扇似的巴掌重若千钧,以雷霆之势暴打下去,左右开弓抽得他嘴歪眼斜,牙根松动。

  “别、别打了……”卢杞含糊吐出混着碎牙的血沫,“陛下救命、救命啊!”

  噼啪巨响震得众人脸疼,李适也刚回过神:“修尘,快住手,卢卿何错之有,你打他作甚?”

  卢杞在李逸手里毫无反抗之力,他真怕自己被打死了,可怜兮兮地哭着求饶。

  “奸佞之辈祸国殃民,杀不为过!”李逸甩开鼻青脸肿的卢杞,满眼悲愤地直视李适,“朱泚叛乱称帝,残害段公等大唐忠臣,圣人在奉天毫不知情?妄信谗言何以慰忠魂!”

  “朕、确不知啊……”李适被他瞪得头皮发麻,扬手阻止他靠近,“修尘,朕信你,信你!段公等人被叛贼所害,朕将予以追封厚葬,也会妥善安置他们的家人!”

  俞沧云怕李逸连皇帝都想打,追进来拽住他的拳头,小声安抚:“冷静点,莫要冲动。”

  群臣反应过来,挡在李适面前劝和,卢杞趁乱爬起来逃走,躲在门外恼恨瞪着李逸的背影。

  “看什么看,还想挨打?”韦城武愤然将他推开,身后将领都对他没好脸色。

  卢杞灰溜溜地退走,气得呕血,自打入朝拜相他从没受过这种欺负,雅王是吧?他记着了!

  在群臣的劝谏下,李适接受了朱泚叛乱的事实,悲从心来,掩面落泪:“大唐危在旦夕,朕已是走投无路了吗?”

  李逸平复情绪,提议道:“请圣人下罪己诏,承认不善治国的过错,赦免李希烈、田悦、王武俊、朱滔等人的罪过。”

  群臣讶然无声,李适一时想不通:“修尘,你让朕宽恕他们?朕被这些反贼赶出长安,如丧家之犬被天下人耻笑!”

  “雅王所言在理,圣人不妨一试。”翰林学士陆贽却认为此计可行,“如今军心动荡不安,圣人知错改过激励士气,也能分化叛军势力。”

  韦城武附和道:“田悦、朱滔和王武俊互不服气,私下屡次交手。圣人在此关头加以赦免,必能使他们离心,归顺朝廷。”

  眼看群臣都赞同,李适答应除了朱泚,赦免其他反贼:“罪己诏,由陆卿起草吧。”

  “天谴于上而朕不寤,人怨于下而朕不知,痛心䩄貌,罪实在予……”

  罪己诏颁布后,田悦在使者的劝降下,回想多年叛乱身心疲惫,同意归顺朝廷。

  他放松下来宴请使者,酒醉酣睡时被田承嗣之子田绪刺杀。田绪假借田悦的名义召集将领议事,布下埋伏除掉他的心腹。

  池晏苏返回魏州,碰见被追杀的同僚,几人逃亡途中摔落悬崖尸骨无存。

  神策军先锋李晟带兵收复长安,泾源叛军弃城逃跑,被各路援军尽数歼灭。朱泚无路可退,孤注一掷要拿下奉天,打造出史无前例的巨型云梯,攻城势不可挡。

  李适和卢杞惶恐垂泣,跪求上天护佑大唐。李逸、韦城武和浑瑊等将领冲出城近身厮杀,叛军斩杀不尽,守城的士兵死伤无数。

  城门即将攻破时,俞沧云观察风向逆转,她和聂采荷在城楼上,借着风势丢下浸满火油的草垛,射出火箭点燃,叛军队伍瞬间被火海吞噬,攻城云梯被烧成飞灰。

  与此同时,李怀光率领朔方军赶来围堵,朱泚大势已去被部下射杀,砍下首级向朝廷投降。

  李怀光救驾有功,奏请诛杀宰相卢杞和神策军使白志贞,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在卢杞的哀求下,李适贬官了事,将神策军兵权交给了宦官窦文场和霍仙鸣,褒奖他们护送圣驾出逃奉天。

  李唐皇族又一次化险为夷,风平浪静后,群臣百姓都有种无力感,说不清,道不明,随遇而安。

  韦城武将回陇州,聂采荷再次拒绝了他的挽留,还是想做个自由自在的女吏。

  俞沧云和李逸祭拜过段秀实,赶回扶胥追寻他们心中的安稳,见到池母和段家人相处融洽,两人脸上重现欢笑。

  夫妻俩搬到埠头船厅居住,晨观碧海行九霄,夜梦浮溟万里长。

  每当夕阳将海浪染红,疍家人在陆上的屋舍升起炊烟,俞沧云时常受邀去他们家中做客,尝遍了各色美食鲜味,她最钟意的还是那碗艇仔粥。

  俞沧云不忘给李逸捎碗粥,边吃边聊搜检的趣事,饭后携手到堤岸散步。

  “方才我去蚬妹家做客,她婆母又夸我有福气呢。原本只是卖茶维生的商户,海神保佑我吃上皇粮,身边还有如意郎君相伴。修尘,余生陪我留在扶胥,你真的不后悔吗?”

  李逸牵起她的手,莞尔笑道:“蜉蝣天地,沧海一粟,云娘,唯有你我是彼此的唯一,生命里最珍贵的记忆。”

  “这世间有千千万万个我们,注定不会被史书铭记,也终将被岁月遗忘。但正因有我们的存在,无声地改变了时光的轨迹。”

  “好似昨夜逝去的星辰,筑底海岸的砂砾,在天地间微不足道,却是当下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人生无常,气节不灭,祖祖辈辈撑起民族的脊梁,我们这代人也要坚守下去。”

  俞沧云和李逸相视一眼,异口同声:“兴关振邦,奉公守节!”

  他们深情相拥,远望海上帆墙林立,万舶云集,坚信的力量成就信念。

  南海明珠在岁月长河中永不褪色,海上丝绸之路延续华夏文明,生生不息,世代相传。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海埠疑骨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