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我又跟着到了派出所。
二进宫了属于是。
不过无所谓啊,我又没谋杀,有什么好怕的。
倒是周航笃定得很。
一看到我,他就向我猛扑过来:“周湘你不是人,害死咱妈,连最后一面都不让我见。”
王琳也满脸愤恨:“世上还有比你更阴狠的人吗?”
呵,搁这儿装孝顺儿子儿媳了?
如同上次,警察再次将周航制住:“注意你的行为,好好配合我们调查!”
随后,他又将我带到了审讯室。
“你弟弟说你妈本来能多活一段时间,却突然心脏骤停而死。因此指控是你故意加害致使她病发,你有要辩白的吗?”
“当然。”
我理直气壮地反问:“同志,他们是不是一点纸面上的材料和证明都没有,甚至连我妈具体病情都不清楚,就凭空说我杀人,要你们一定抓我?”
警察的表情呆滞了一瞬。
我摇头叹息:
“啧啧,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啊,我弟从小不喜欢读书,啥都不懂。这下好了,浪费你们警力了。”
警察的神情愈发苦涩,忽而又严肃起来:
“别胡搅蛮缠,说说你妈死的那个凌晨你在做什么!”
9
警察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我的脸。
只要我有一丝一毫的异样,都能被他发现从而判定我撒谎。
可我问心无愧:“睡觉啊。你们不知道,我妈住院后,周航没来过一次,就我一个人伺候。
我每天可累了,晚上就睡得很沉。也是因为这样,我早上起来才发现她病发而死,错过了最佳的抢救机会。”
说着说着,我眼泪就掉了下来,低头痛哭。
警察放缓了些语气:“为什么你妈病发的时候,医护人员没有第一时间通过监护仪发现?你是否故意动了手脚,让他们错过抢救机会!”
我吸了吸鼻子:
“我妈很抠,护工不请,连监护仪都不愿意用,只能我自己照看。所以我每天真要付出很多精力,晚上实在撑不住。
你们要不信,可以联系医生护士,他们都知道。而且死亡鉴定上写明了是正常情况的病发。就在我包里,你们拿来看就知道了。”
我顿了顿,接着道:“说起来,就我妈那情况,做个噩梦,都可能引起心脏骤停。”
警察一听,找到了死亡鉴定,并联系医院核实,弄清我说的都是真实的。
我顺利地出了审讯室。
周航和王琳立马凑过来:“警察同志,你们审完了?她就是杀人凶手对吧,真该死!”
10
警察异样地看着周航:“你姐没事,倒是你问题很大。你第二次没有证据就胡乱指控了,这很严重。”
周航愣了愣:
“不可能,就是她杀了我妈!
她知道我妈肯定会把钱都留给我,所以起了歹心把她害死。为的就是不让我见最后一面,她好说留下了什么口头遗嘱,遗产全是她的。”
王琳不住点头:“要不是我们留了心眼,真被她骗过去了。警察同志,你们一定仔细查查!”
警察随之又看向我。
我咂了咂嘴:“我从来没说过是口头遗嘱好不好。”
说罢,我取出了贴身携带的遗嘱,在夫妻俩面前晃了一圈:“睁大你们眼睛看看,多亏咱妈英明,生前就立好了!”
随后,我又递给了警察。
他再三确认:“没错,这份遗嘱上写的,就是把全部现金和房产都留给了周湘女士。”
“绝对不可能!”
周航失声大叫,一把夺过遗嘱,瞪着眼睛反复翻看。
“别看了,再瞅也变不成你的名字。”
我拿回了遗嘱,再次贴身收好。
“你那么快抢回去干嘛,一定有问题,再让我看看!”
周航扑过来要抢,被我一脚踹了回去。
“就你事情多,一出又一出。告诉你,我不忍了。
同志,我要举报周航两次损害我的名誉,加上诬告诽谤,你们该怎么判怎么判。”
11
警察当即立案,判处周航以一千元赔偿,再加上七日的拘役。
周航声嘶力竭:“周湘,你够狠!”
我冷笑以对。
很快,他被押走了,只留下王琳不知所措。
我戏谑道:
“弟媳妇,你老公不在了,麻烦你赶紧收拾你们那些破烂,从我家滚蛋。
对了,到时候小心点,这肚子,多精贵啊,磕着碰着就不好了。”
“你!我不要了,疗养院有的是好东西。”
王琳怨毒地瞪了我眼,转身离开。
我挑了挑眉。
那感情好啊!
我连忙又联系了疗养院,继续加最好最贵的套餐,请最专业的人照顾,日常吃用也要最顶级的。
必须把我弟媳伺候得舒舒服服才行。
我真是个好姐姐。
可惜,我这番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
周航出来后的第一件事,依然是告我。
不过这次他直接上了法院起诉。
12
周航起诉我伪造遗嘱,霸占遗产。
收到法院传票后,我不住摇头叹息。
我怎么会有这样愚蠢的弟弟。
开庭之日很快到了。
周航咬牙切齿地瞪着我,向法官道:“我妈绝对不会把遗产留给周湘,遗嘱一定是伪造的。”
我笑呵呵地应对:“证据呢?”
“还用问吗?证据就是你那份假遗嘱!”
周航说得理直气壮。
“那你凭什么说它是假的,你倒是证明一下啊。”
法官也适时道:“原告,请你拿出相关证据表明这份遗嘱为被告伪造。比如,你母亲生前写过的书信,以便做笔迹鉴定。”
周航皱眉:
“没有,这都什么年代了,哪还会留着,再说,我妈以前也没写字的习惯。
不是,为什么要我证明啊,干嘛不让周湘证明这是真的啊。”
原谅我笑出了声。
实在是他的话太乐了。
“让你多读书你不听,现在好了,出糗了。姐姐今天就教教你,谁主张谁举证。
你要没有证据能证明这份遗嘱是假的,那这诉状就不成立,懂吗?”
13
法官再次开口:“请原告拿出相关证据,证明这份遗嘱为伪造。”
周航支支吾吾:“我,我没有。”
“噗嗤!”
我又忍不住笑了。
法官看了我眼,皱着眉对周航道:“没有证据,你这不是胡乱起诉吗?”
“嘿嘿,他可是第三次这么干了,不长教训。上次诬告我,还拘役了七天呢。”
我适时插话。
法官眉头皱得更深了:“难道拘留所没有给你进行普法教育吗?”
旁听席也开始小声议论,异样的目光投向原告席。
大抵是在惊愕什么仇恨能让他起诉亲姐姐三次!
最搞笑的是三次还都是诬告。
周航脸色难看至极,依旧不死心:“我不管,周湘也没办法证明这就是真的啊,一定有问题!敢不敢让我把遗嘱拿回去研究研究!”
我笑了。
想得真是美,遗嘱给你拿去了,还能有吗?
“既然你是这个态度,那我就勉为其难证明一下这是真的吧。”
14
征得法官同意后,我妈的主治医生和几个护士来到了法庭。
他们是我请来的证人。
医生首先开口:
“我能证明这份遗嘱的真实性。
张淑娟女士在病房写就这份遗嘱的时候,我就在场作为公证人。我愿意为我说的负法律责任。”
几个护士纷纷附和。
“就是因为周女士照料老太太十分周道,老太太才写了这份遗嘱给她。
至于老太太的儿子儿媳,他们从没来过医院,唯一一次交流机会,也是在老太太死后,打电话询问她的寿命情况。
我想,这种情况下把遗产留给周女士,不是很正常吗?”
顿时,法庭哗然一片。
法官的目光更加异样了。
旁听区的媒体记者们,更是一个个拿摄像机对准原告席乱拍。
周航和王琳脸色通红,头埋得跟个鸵鸟似的。
不出意外的,他们败诉。
休庭后,他俩跑到我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
“姐,我们知道以前对你不好,可这次你多少分我们点呐。想想你未出生的侄儿,没这点遗产,我们养不起他啊!”
我动容了:“确实,孩子是无辜的,不该那么可怜。”
听到这话,周航两人顿时眼放精光。
“干脆送福利院吧。”
我大手一挥。
“什么?”
两人懵圈了。
“对啊,这孩子摊上你们这样的爸妈,也挺不幸的,说不定在福利院还有利于心智发育。”
周航神情变得凶狠:“你一定要把事情做那么绝是吧!”
“无能狂怒。”
我嗤笑一声,转身离开。
背后传来怒吼:“你等着,我不会放过你的!”
15
周航话说得漂亮。
可等来等去,我没有等到他的报复,倒是先等来了他的乐子。
休庭后,记者第一时间写了相关报道,全网发布。
而这种分家产的案子又喜闻乐见得很。
仅仅一个晚上,周航就火了,各种社交平台传疯了。
所有人都知道了他对身患绝症的亲妈不闻不问,死后却来抢夺遗产,还起诉亲姐姐三次。
真是臭不要脸。
我乐呵呵地打去了电话:“恭喜你成为全国人民的谈资,现在很爽吧,弟弟。”
手机里传来牙齿咯咯作响的声音。
紧接着就是忙音。
而大概过了一周多点,周航的报复确实如期而至。
他又把我告了。
这次罪名是“隐匿遗产”。
法庭上,周航格外胸有成竹:
“周湘隐匿我妈的遗产,把家里的古董花瓶私吞了,卖了三百万。那可是传家宝,现在我要求重新瓜分这笔钱。”
法官看向我:“被告,原告陈述的是事实吗?”
“是有这个古董花瓶。”
我很大方地承认了这个事实。
上次休庭后,我把我妈的钱啊、房啊,统统转到自己名下。
然后把能处理的都处理了,换成现金好还贷款。
而在整理的时候,我翻出一个古董花瓶。
据说是清朝的玩意儿,传了好几代,能值个几万。
但对我来说这东西没用,自然要卖了换钱。
可当我在古玩行拿出花瓶之时,大掌柜眼睛顿时直了一下。
隐藏得很快,却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我留了心眼,套出了这是正宗的乾隆官窑。
那我哪能轻易出手,迅速回家查资料,然后卖出了三百万的天价。
没想到啊没想到,我弟弟弟媳那么快就闻着味儿来了。
16
见我承认,周航嘴角止不住地翘起。
“承认就好了,这次你输定了。”
这得瑟劲儿,瞧把他得意的。
我呵呵笑道:“我话还没完呢,我是卖了这古董,但并不觉得该把钱分掉。”
“呸,你凭什么觉得!”
周航眼睛冒火:
“我知道谁主张谁举证,这次我有证据!
周湘,你把遗嘱拿出来,仔细看看,妈写的是将名下所有现金、存款和房产留给你,可不包含古董啊。
也就是说,这花瓶是我们两个人的,我有权拿走一半甚至更多。”
呦呵,玩文字游戏。
长了点脑子,但不多。
法官要求我把遗嘱拿上去,他看过后开口道:“原告诉求合理。”
周航和王琳对视一眼,咧开大嘴乐得不行。
“姐,别垂死挣扎了,你赶紧的把钱打给我,也给法官省点事儿嘛。”
夫妻俩眉飞色舞的,眼瞅就要扬眉吐气,我拿出一份协议:
“这个古董不在遗产之列,它早就被我妈赠予给了我,协议写得明明白白。”
17
“放屁!”
王琳抢先叫道:“妈就疼我和周航,要送也是送我们。这协议肯定是你伪造的,别装了!”
她大概是患了产前综合征,极度不理智。
倒是周航脸色白了三分,显然从记忆深处想起了什么。
我冷笑道:“不信啊,没关系,我还有证据。”
随后,我在庭上放了我妈自愿将古董赠予我的公证录像。
公证处都有备案的。
王琳颓然地瘫倒在椅子上。
我真怕她肚子出什么意外。
随着法官的小锤子落下,我又胜诉了。
真是无趣。
法院门口,周航捏紧拳头,好像下一秒就要挥过来。
我指着法院大门:“你敢动我一下,我连报警都省了,咱们直接回去接着打。”
周航无可奈何,只能死死瞪着我。
王琳哭丧着脸扯住他胳膊:“老公怎么办啊,咱们没钱了,你儿子以后吃什么喝什么啊。”
周航拍了拍她的手:“没事儿,妈以前没少给我塞钱,我剩不少,够花好些日子。”
说着,他重新看向我,一字一句道:“咱们来日方长。”
嗯,真有志气。
18
不知道是不是命运使然,我接到了疗养院的电话。
他们要求我结算这些天王琳的相关费用。
足足二十多万。
“抱歉,我妈死了,亲情断了,我没理由再替他们支付费用,你们直接问我弟媳妇要就行。
估摸着应该是拿得出来的。好了,就这样。”
我没猜错,周航确实拿得出来。
不过等付完了钱,也所剩无几了。
夫妻俩灰溜溜地搬离了疗养院,然后疯狂打我电话。
一天能有上百个未接。
我没有拉黑或者屏蔽他们。
因为对我来说,看他们无能狂怒的样子,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
后来,周航两人只能找了个老破小的出租屋。
很巧,是我住了很多年,刚刚退掉的那间。
只是没多久,连我都始料未及的事情,发生了。
19
王琳生产后,她和周航跪在我家门口哭诉。
“姐,我知道我们以前对你不好,没把你当亲人,可孩子是无辜的,他是你亲侄儿,说什么都得救救他啊!”
我打开门,周航爬进来抱住我大腿:“求你了,姐!你侄子一生下来就肾脏畸形,你是最好的肾脏科医生,只有你能治这个病啊!”
我愣了会儿,然后联系了我以前工作过的肾病医院。
刚出生的侄子已经转到那边去了。
前同事对我说:“这孩子问题很大,我没把握能做好这个手术,所以我跟他们说只有你能治。如果治不好,今后生活都很困难。”
我刚挂断电话,王琳扑了过来。
“姐,救救你侄子吧,他是你们周家唯一的香火了。”
周航身体有问题,千辛万苦通过试管有了个孩子,以后再想要上基本不可能。
我突然笑出了声:“你们还记得,我曾经也有个孩子吗,他也本该是周家的血脉。”
周航瞳孔顿时缩了一下。
没错,我以前怀过孕。
男友意外去世的时候,才刚两个月。
“记得吗,当时你们和妈都说这孩子是累赘,让我打掉。
我不肯,你们就计划怎么弄掉他对吧!你们果然得逞了,我的孩子没了。”
周航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王琳抹着眼泪继续嚎:“姐,那是以前的事儿了,以后再说行吗?你先救救孩子吧,他是无辜的啊!”
“现在知道无辜了?当时怎么不觉得我的孩子也是无辜的,他也该有美好灿烂的人生。”
夫妻俩说不出话,只能跪在我脚边砰砰磕头。
我凄然一笑:“你们真以为,我不想救这个孩子吗?”
20
“什么意思?”
周航哆嗦着嘴唇。
“呵。当时我已经怀孕五个月了,但为了在咱妈手里攒下点奶粉钱,我依然拼命工作。
那天王琳的弟弟得了肾静脉血栓,来我这儿做手术,可送来得太晚了,我来不及救他,他死了。
诊断书写得明明白白,可王琳就觉得我故意害死她弟弟,让你动手教训我。
你果然动了,想趁机让我流产对吧,所以格外地用力。我被你打得大出血,这辈子都没有做妈妈的可能了。”
说到这里,我早已是泪流满面。
这件事藏在我心里很久了,想都不敢想。
只是每次深夜醒来,枕头都湿了一大片。
周航头磕得更加用力:“姐,是我不对,我糊涂,我该死,可孩子真是无辜的!”
他又扇了自己两个巴掌。
我啜泣着抬起微微抖动的右手:
“还没完呢。你们以为我只是流产那么简单?那次殴打,你伤到我神经了。
到现在为止,我的手还时不时会抖,你说,它怎么拿得稳手术刀。”
周航和王琳齐齐失色。
“你们以为我只是因为流产了,抑郁了,才辞职的吗?是因为我被你们剥夺了做手术的权利,我的人生被你们毁了!”
21
我用尽全力嘶吼了出来。
当时堪称我的至暗时刻。
我不想再顾什么亲情,就要把周航送进监狱!
可我妈拼命阻拦,骂我不孝,精神控制我,道德绑架我,让我留住周家的香火。
我出现了一点点犹豫,我妈为了不让我反悔,就强制和我签订了协议,拿东西来堵我的嘴。
没错,就是那个古董花瓶。
那时候没人知道它值那么多钱,我妈就拿它来安抚我,还以最快的速度去做了公证。
她觉得,这个在她眼里几万块的古董,就足够买我的孩子,我的人生了。
我哭得很凶,不知道周航两人什么时候走的。
我抱着一件小毛衣哭了一晚上。
那是我原本给我孩子准备的。
22
后来,我听说周航选择给孩子相对保守的治疗,用各种药。
但随着年龄增长,肾衰竭、尿毒症等各种并发症依然有可能出现。
光是每月的医药费,就是笔天文数字。
这对周航夫妻来说,是远远负担不起的。
想了想,我找了家风评不错的肾病慈善基金,捐了笔钱。
至于能否用到那孩子身上,就不是我能管的了。
捐完款后,我不知不觉走到公园,喂起了广场的鸽子。
喂着喂着,陡然想起我妈死的那个凌晨。
那晚在她睡下前,她跟我说想周航了,一定要在第二天把他带过来。
因为她自己联系不到周航。
当时我就知道,老太太要嘱托后事了。
所以那晚,我没有睡死,而是爬起来找到她藏匿的小盒子。
里面有两份遗嘱。
一份假的,给我,一份真的,给周航。
她以为我不知道,却没想过从头到尾我就没信她。
当时我不仅找来了医生做公证人,还装了个微型摄像头,发现她果然写了另一份遗嘱。
然后,我拿着两份遗嘱叫醒了我妈,当着她面销毁了那份真遗嘱。
还跟她说:“妈,你这辈子做了那么多孽,去十八层地狱看看也好。”
我妈红着眼睛盯我,突然就心脏病发了。
大概是被气死的。
喂完最后一点面包屑,我走向公园外,迎着阳光。
一切,都明媚起来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