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黎被这骤变的天气惊得心胆俱颤,冰凉的雨水瞬间浇透了单薄的衣衫。
她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焦急地环顾四周。
万幸!就在他们紧贴的崖壁下方,有一处向内凹陷的浅洞,虽然狭窄潮湿,但勉强能容下两人避雨。
她立刻朝着父亲的方向拼命挥手大喊。
老明头见状,哪里还顾得上采药,手脚并用,敏捷地从崖壁上滑下,父女俩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挤进了那狭小冰冷的石缝中。
洞外,雨水如同天河倒灌,从高高的崖顶冲刷而下,在他们面前形成了一道轰鸣咆哮的瀑布水帘。
洞内光线昏暗,弥漫着浓重的土腥味和岩石的阴冷气息。
父女俩背脊紧贴着冰冷的石壁,蜷缩在一起,听着外面天地倾覆般的巨响,只能默默祈祷这突如其来的暴虐能快些平息。
然而,天意弄人。
雨势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越发狂暴,仿佛要将整座山峰都冲刷进地底。
突然——
“轰隆隆……!!!”
一声比雷霆更加沉闷、更加近在咫尺的巨响猛然炸开!
整个山崖仿佛都在剧烈颤抖!
不是雷声!
是头顶上方,被暴雨长时间浸泡冲刷的岩层终于不堪重负,发生了恐怖的坍塌!
大量的泥土、碎石、断裂的树根,如同决堤的洪流,裹挟着浑浊的泥水,轰然倾泻而下!
“趴下!护住头!”
老明头目眦欲裂,吼声几乎撕裂喉咙!
电光火石间,他那魁梧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如同扑食的猛虎,猛地将青黎死死按在洞壁最深、最凹陷的角落,同时用自己的整个脊背,像一堵坚硬的石墙,迎向了那铺天盖地砸落的泥石洪流!
青黎被巨大的力量压得动弹不得,只觉天旋地转,耳边充斥着震耳欲聋的崩塌声、泥石滚落声,口鼻间瞬间灌满了呛人的泥土腥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砂砾的摩擦感,仿佛被活埋了一般。
这场小型的地动山摇持续了仿佛一个世纪之久,才渐渐平息下来,只余下洞外依旧滂沱的雨声和零星碎石滚落的窸窣声。
青黎惊魂未定,剧烈地咳嗽着,挣扎着从父亲身下探出头。
借着洞外被水帘折射进来的、极其微弱的天光,她惊恐地发现,刚才的坍塌不仅堵死了他们进来的路,更在洞壁内侧——原先被厚厚的泥土和碎石封死的地方——砸开了一个黑黢黢、深不见底的洞口!
那洞口约莫半人高,边缘犬牙交错,散发着阴冷潮湿的气息,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爹!您…您快看!”
青黎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难以抑制的惊异,指向那个凭空出现的幽深通道。
老明头也挣扎着坐起身,抹去脸上糊着的泥浆,露出同样震惊而警惕的眼神。
他看着被泥石堵得严严实实的退路,又看看眼前这唯一的、未知的出路,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危险的气息和求生的本能在他眼中激烈交锋。
“走!只能进去看看!跟紧爹,一步也别落下!”
老明头当机立断,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他从怀里摸索出一个油布包裹的火折子,吹了几口,一点微弱的橘黄色火苗顽强地亮了起来,在潮湿的空气中不安地跳跃着,勉强照亮了眼前方寸之地。
他一手高举着这唯一的希望之光,另一只手紧紧攥住女儿冰凉的小手,猫着腰,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钻进了那个仿佛通向幽冥的洞口。
通道狭窄、湿滑、倾斜向下,只容一人勉强通行。
走了约莫十几步,脚下陡然一空,眼前豁然开朗!
他们竟进入了一个天然形成的石室。
石室不大,呈不规则的圆形,洞壁光滑,仿佛被水流冲刷了千万年。
最引人注目的,是石室中央,一座明显经过人工精心雕琢的方形石台,如同祭坛般矗立着。
石台之上,静静地摆放着五样东西。
在火折子那摇曳不定、随时可能熄灭的微光下,它们各自散发着截然不同、却同样动人心魄的幽光:
最左边一个鼓鼓囊囊的粗布口袋,袋口没有系紧,几枚黄澄澄、沉甸甸的金锭半露出来,在火光下闪烁着令人心醉神迷、几乎要灼伤人眼的诱人光泽。
口袋前刻画了两个字,财富!
口袋旁边是一根烧火棍,黑黢黢,毫不起眼,约莫三尺长,一头还沾着些凝固的、不知何年何月的草木灰烬,像是刚从哪家冰冷的灶膛里随手扒拉出来的废柴。
它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任何光彩,没有任何气息,任谁看了,都会感觉那就是一根毫无价值的朽木。
前面也刻有的两个字——未知!
中间是一方青玉小印,印身方正,玉质温润细腻,如同凝固的碧水。
印钮雕刻着古老而神秘的夔龙纹路,线条苍劲有力,隐隐散发着一股庄严肃穆、令人不敢逼视的威严气息。
权势两个字看的让人热血沸腾!
接着是一枚朱红果子。
果子龙眼大小,表皮晶莹剔透,宛如最纯净的红宝石雕琢而成。
奇异的是,果肉内部仿佛有赤金色的火焰在缓缓流淌、跳跃,散发出一股沁人心脾、直透灵魂的奇异甜香。
仅仅吸上一口这香气,都让人精神大振,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舒泰。
长生不老四个字,让老明头和青黎顿时咽了咽口水。
最右边是一柄带鞘短匕。
匕首连鞘,通体乌黑,没有任何纹饰,线条冷硬简洁。
然而,它却由内而外地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能割裂灵魂的锋锐与杀伐之气。
多看两眼,眼睛都会感到刺痛。
匕首前刻的力量两个字,就表明了匕首的不凡。
石台正对着入口的一面,也刻着几行清晰无比、入石三分、仿佛用利剑一气呵成的古字,字意直白得令人心惊肉跳,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森然煞气:
“入此洞者,缘也。
五物择一,取之。
贪心多取,
灰飞烟灭!”
那“灰飞烟灭”四个字,笔划凌厉如刀,透着一股冻结骨髓的冰冷意志,绝非虚言恫吓。
老明头和青黎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呆立当场,目光死死锁在石台上,又惊骇地看向那行警告。
巨大的震惊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们,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膛。
这哪里是寻常的山洞?分明是传说中仙人遗留的洞府!
泼天的机缘就摆在眼前,却伴随着致命的警告!
时间在死寂中流淌,只有火折子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和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老明头沉默了许久,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压下心头的滔天巨浪。
他粗糙的大手在同样粗糙的衣襟上反复擦了擦,似乎在擦去掌心的冷汗,喉咙滚动了好几下,才发出干涩嘶哑、带着巨大敬畏的声音:
“黎…黎儿…这…这是神仙洞府啊!神仙显灵了!
可神仙的话…比山还重,比铁还硬!不能不听啊!”
他指着那行散发着煞气的警告,眉头紧锁得如同岩石上的沟壑。
“只能拿一样!只能拿一样!”
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在那五件珍宝上来回逡巡,最终,还是牢牢地钉在了那袋金光闪闪的元宝上。
眼神中充满了山野之人最质朴的渴望和巨大的挣扎,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梦呓的憧憬:
“咱们…咱们就是这大山里刨食的穷猎户,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骨头缝里都透着穷气。
金元宝…实实在在的金子啊!
沉甸甸的!
有了它,咱们能买下村里最肥的地,盖起青砖大瓦房,买上两头健壮的骡子,给你置办十里八乡最风光的嫁妆…
一辈子,不,几辈子都吃穿不愁,再也不用看老天爷脸色,再也不用钻这要命的深山老林了!”
他喘了口气,手指颤抖着指向那方青玉小印。
“权势?是好东西…可那是什么人家才配享用的?咱们没根没基的山里人,拿了这东西,就是揣着个招祸的根苗!怀璧其罪啊!”
目光移到那枚诱人的朱果上,他眼中闪过一丝本能的渴望,随即又用力摇头。
“长生?那是神仙老爷才有的福分!咱们凡人,能无病无灾活到老就是天大的造化,消受不起,消受不起…”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那柄乌黑的匕首上,一股寒意瞬间爬上脊背,眼中只剩下深深的恐惧。
“这…这凶器!看一眼都让人心头发毛!杀气太重了!咱们是老实本分的人家,拿着这东西,睡觉都得睁只眼!不踏实!不安生!”
他最后瞥了一眼那根黑漆漆的棍子,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
“那根烧火棍?你看它那副埋汰样!沾灰带泥的,丢灶膛里当柴烧都嫌它烟大呛人!拿了它?能干啥?”
老明头的话,句句肺腑,字字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