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顶？这时候不应该躲着吗？”
林西善脑子还没转过来，黄立就一把抓住他的后颈，扒着窗户直接来到了车间的顶棚。
“快看，他在那儿！杨烁之在那儿！”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穿着褂子的学生们立刻将站台围了个水泄不通。
咒骂声顿时潮水一般涌入三人的耳朵。
林西善怔住了，一时间竟然开始怀疑自己的听觉，旋即看向抓着他后颈的黄立，疑惑道？
“做学问的人都这么骂人的？当真不带一个脏字儿？”
黄立笑了笑道。
“他们哪里知道，脏字儿才是骂人的精髓，你看看他们，像不像圈在围栏里的鸭子，嘎嘎嘎的！”
被黄立这么一说，林西善登时觉得这般场面说不出的滑稽。
那一颗颗细皮嫩肉的头颅不正跟那长满绒毛的鸭头神似么？
“还真是！聒噪得很。”
“聒噪就对了，鸭子哪有不聒噪的？”
黄立笑容满面，但视线却将远处屋顶的位置扫了一遍，眼神微眯。
9点钟方向有一处不明反光，照黄立的推测，那儿多半是某方势力的狙击手，只是杨烁之的位置正好被挡住了一部分，他没有办法瞄准杨烁之的要害。
黄立不动声色的望向杨烁之，得到杨烁之的点头示意。
他能洞察到，杨烁之不可能没有发现，那么他仍然选择站在那里，就有必须站在那儿的理由。
黄立见杨烁之回头清了清嗓子，中气十足的声音便在车站回荡。
“静一静……静一静！”
被杨烁之突如其来的一吼，学生们顿时呆若木鸡。
“很感谢大家不辞辛苦，专程来给我接车，但我也不是什么重要领导，用不了这么大的排场，大家散了吧啊。”
“滚出皇城。”
“打倒卖国贼！”
“杨烁之你不得好死！”
杨烁之听乐了。
“我看你们举的横幅都是什么卖国贼，走狗，那么请问，我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就卖国了？”
杨烁之带着笑意，将袖口的扣子系好。
“我又违背了国家法律的哪一条，哪一项？
你们都给我列出来，只要符合其中的一条，我立马就去警署投案。”
被杨烁之这么一问，底下的学生顿时面面相觑。
他们涉世未深，怎么可能经受得住杨烁之这个老油条的气场冲击。
杨烁之的杀伐之气萦绕，地下的学生顿时像鹌鹑一样缩起脖子。
那种与生俱来的邪魅领袖气质将所有人的视线牢牢固定在他并不宏伟的身躯。
林西善从未见过杨烁之这一面，眼中充满了讶异。
倒是黄立早已习以为常，但脸上仍情不自禁露出骄傲的神色。
若没有如此强大的核心，怎么可能让他黄立鞍前马后，舍命追随？
若没有这样的气势，他们怎么可能凭借两张不受待见的黄色面孔，在白人横行的波顿街立足？
他黄立能有今天这身本事，除了努力，杨烁之居功至伟，而这也正是杨烁之的魅力所在，不过只有在这种场合，他才会撕下自己的层层伪装，将完美的他展现在众人面前。
“你帮助英吉利人倒卖国家文物，让祖先的智慧结晶流落到异国他乡。”
“于国，你是不忠，于先祖，你是不孝，不忠不孝的卖国贼，你有何脸面在此大放厥词？”
沉默半晌，终于有个像是领头的站出来说话，但一开口就让杨烁之失望至极。
“啧啧啧……”
杨烁之摇着头，目光宛若实质。
“说话就带着一股子穷酸劲，应该是旧学派的人……
你先别否认，旧学派的人就喜欢给人扣帽子，喜欢站在道德的至高点去批判别人的行为，却不知道一不小心把自己也给骂了进去。”
“你……”
杨烁之摆摆手。
“你别着急，想来你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骂了自己，我来给你分析分析。
你们都是学生，今天也不是休假日，你们之中多半是翘课前来。
作为一名学生，不严谨治学，就是荒废学业，对于岌岌可危的国家而言，你们就是不忠。
父母辛苦将你送到学堂求学，但你们却受别人蛊惑，汇聚在此，对一个没有触犯国家法律的公民口诛笔伐，便是不孝。
你们这不忠不孝之徒，又有何颜面在此狺狺狂吠？”
这一手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愣是将一众学生说得哑口无言。
其实所有人都知道这是歪理，但套在他们身上，还真就像那么回事。
“我们为国抗议，占的是大义，祖国大厦将倾，都是被你们这些蛀虫所害，我们为名请命，师出有名，怎么是你这种败类可以相提并论的？”
“算你有些学识，知道偷换概念！但是根本问题是，我并没有卖国，如果有，我现在也不可能安然的站在这里跟你们闲聊。”
杨烁之回头示意黄立，黄立立即心领神会，将那座造工精良的凤椅拿了出来，安置在车顶上。
杨烁之掸了掸上面的灰，就这么一屁股坐了上去。
“我杨家世代从事古玩生意，靠的就是鉴别古玩的本事吃饭。
如果靠本事吃饭都是卖国，那那些帮助强豪搬运的码头工人，那些帮助洋人处理文件的政府官员，那些为洋人提供衣食住行的劳动人民，又与我有何异？
那你们将来也有可能为洋人服务，与我又有何异？”
杨烁之头脑清晰，思路明确，几个反问问得话事人哑口无言。
“爱国可不是你们喊喊口号就行，它涉及到方方面面。
你们也知道祖国大厦将倾，人民水深火热，却不知道祖国为何沦落到这般局面。
学而不思则罔，这话你们可没少挂在嘴边。
但现在站在这里摇旗呐喊的，有几个是明白人？又多少人明白自己将来该如何强国？如何建设？
只知道随波逐流，趋炎附势，这国，总有一天要亡在你们手上！”
话到这里，学生们一个个面露羞愧，已然被杨烁之的轮番轰炸乱了阵脚，但杨烁之也没说错。
若这群人中没有几个明白人能站出来。
话事人知道学生都被镇住大势已去，但心里却是不服。
“我们不知道，难道你知道？”
杨烁之嗤笑一声，站起身来。
“我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就像我身下这把椅子，我知道它是无价之宝，但若没有我，它们都将落入豪强之手，再无见光之日。”
众人的视线随着杨烁之的话语转移到灿灿生辉的凤椅上，这才惊觉如此旷世珍宝竟然如此堂而皇之陈列在众人面前。
“这是他从英吉利人手里获得的好处……”
“那古时候宫廷里的东西吧……”
“纯金打造？那得值多少钱啊……”
学生们议论纷纷，也就在这一刻，杨烁之身上突然暴起一片血雾，连人带椅翻下了车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