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你输了
夜女三更2025-06-01 21:412,415

  江海洋漠然俯视跪在自己面前的瞿仁礼。

  眼神中没有怜悯,只有一片被怒火淬炼过的、近乎残忍的清明。

  “用命赎?用谁的命?卢一晨的命是命,宋力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他弯下腰,目光直刺瞿仁礼的瞳孔深处,仿佛要刺穿他的灵魂,“你口口声声为了一晨,怕他的孩子抬不起头,怕警队蒙羞——那宋力呢?他就没有爱人,没有孩子?他就活该背上莫须有的罪名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吗!”

  江海洋声音陡然拔高,却又在最高处陡然黯了下去,带着撕裂心肺的痛楚,“宋力不是警察,他走过弯路,是我亲手把他送进监狱,但他也是我从警以来第一个帮教对象。

  那时候我刚当警察,比他大不了几岁。出狱后,我帮他找工作,帮他介绍对象,他从来不叫我江警官,而是亲亲热热叫‘哥’,说这辈子跟定了我!

  他信我!信我跟他说的‘浪子回头金不换’,信我跟他描绘的‘只要改邪归正,一切都能重新开始’!

  我求他去做卧底,我说我要彻底铲除五毒帮这个大毒瘤。他守在儿子的摇篮边,辗转反侧了一夜,最后还是去了。”

  江海洋的胸膛剧烈起伏,眼中血丝密布,仿佛又看到了明明害怕却又眼神炽热的年轻人。

  “他去了!知道吗,瞿仁礼,他去了!他义无反顾地抛下还在月子里的老婆和儿子,一头扎进那个他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魔窟!

  他以为他是因为我才去的吗?

  不是的,他是为了‘回头是岸’这个信念!为了他心里那点好不容易燃起来的光!”

  江海洋声音陡然转为悲愤:“可你呢?瞿仁礼,你身为执法人员,你为了掩盖真相,为了粉饰那个说不出口的秘密,你都干了什么!”

  他步步紧逼,每个字都像一把匕首,狠狠扎向瞿仁礼的心脏:“是你把他逼上绝路!是你把他的信念、他的希望,以及他整个人生都毁了!”

  他终于吼出这句!

  想到宋力,人情不自禁颤抖起来,喉咙像被粗粝的砂纸磨过,痛到泣不成声:

  “他、他在马上就要够到光明的时候,被自己最信任的大哥亲手打落悬崖,他以为自己被整个世界抛弃——整整三十年,他都像个‘死人’一样活着!他是个大孝子,可他的母亲却以为他恶习难改,捧着印了儿子通缉令的晚报死不瞑目!

  瞿书记,你就是你维护‘警队荣誉’的代价?是你守护‘兄弟情义’的结果吗!”

  瞿仁礼嘴唇翕动,他想辩解什么,却被江海洋排山倒海般的控诉碾压得根本说不出话来。

  “真相永远都是真相,人和人之间亦没有贵贱之分!”

  江海洋的声音如同惊雷,在瞿仁礼耳边炸响,“收起你那套‘大局为重’、‘壮士断腕’的虚伪说辞!你所做的一切,不是在拯救谁——

  而是将个人情感凌驾于法律之上,你错误地把自己当成了审判者,为了弥补心中对一晨的愧疚,为了你那点可悲的‘保护欲’,找了一只更弱小的、更无依无靠的替罪羊而已!”

  他猛地顿住,心脏因过于激动撞得胸腔发疼,他忙伸手扶住沙发,迫使自己调整额情绪,每一次深呼吸都带着克制的颤抖。

  “我们三个之中,你才是最大的背叛者。”江海洋平静下来,怜悯地望着这个一起出发、却没能并肩走到最后的战友,“你背叛了我们当初的誓言,背叛了兄弟情谊,更背叛了D和人民赋予你的神圣职责!”

  “不!不是这样的!”

  瞿仁礼猛地抬起头,执拗到近乎疯狂,“是我让一晨评到了烈士,也是我提议让江野作为一晨遗孤被你收养!海洋你扪心自问,宋力出现之前,是不是一切都好好的?江野因为有了这个烈士的爹,从小到大沾了多少光?大家都说他是警二代,是革命火种,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都是宋力的错!要不是他阴魂不散,小野这一辈子都能走得顺顺利利!是他不识时务,非要给把已经结了痂的伤疤重新扒开,这才把大家都搞得这么狼狈!”

  他手臂撑在茶几上,胸膛剧烈起伏,目光死死盯着棋盘上那张记录了唯一证据的光盘,“不过没关系,海洋,这些我都能摆平。

  你相信我,退下来之前,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小野!他是个当警察的料,哪怕是宋力的亲生骨肉,我都不会埋没他。我会亲自为他保驾护航,送他去他该去的地方,让他完成我们未尽的理想!”

  话音未落,他眼中掠过一丝凶光,抄起茶几上的木质相框,便向手中的光盘狠狠砸去!

  一声刺耳的碎裂声响起!

  光碟被破坏的同时,相框也因为这巨大的冲击力木屑飞溅,玻璃四分五裂!相框里三张年轻灿烂的笑脸,在瞿仁礼的手中扭曲变形。

  “住手!”江海洋嗔目欲裂。

  瞿仁礼却终于松了口气似的,抖着苍白的唇笑起来,从满地的狼藉中捡起光盘的碎片,在江海洋面前晃了晃:

  “海洋你看,我又让一切都重回正轨了。这一次,宋力是真的死了,虽然我也折损了一个徒弟,不过小野比天儿要出息得多,总的来说不亏!

  唯一抱歉的是江原——我问了刑二庭的老郑,虽然是故意杀人,但自首加上被害人过错,法定酌定都是可以从轻量刑的。以他的经验,顶多也就判个十五年,进去后好好改造,争取减刑,说不定十年八年就出来了……”

  正说着,江海洋手机响了一下。他迅速接起来,听了几句后点头挂断。

  瞿仁礼预感到一丝不妙,如此剑拔弩张的时候,江海洋不该接任何电话才对。究竟是什么人来的电话,此时此刻,竟比自己和他的对峙更为重要?

  “是小野打过来的。”

  江海洋仿佛能洞悉他的心思,不徐不疾道,“五分钟前,他已经把证据交到省纪委,专案组今天就会成立。江原的案子也已经暂停移交,即刻启动补充侦查程序。”

  “不……不可能……”瞿仁礼不可置信地盯着手中的碎片。

  “这不过是张普通的唱片罢了,真正的证据在小野手上,天没亮他就出发了。”江海洋垂眸道,带着终极审判的绝对力量,缓缓吐字。

  瞿仁礼如遭雷击,他仿佛一下失去了所有支撑,脸色灰败地瘫坐在地上。

  江海洋不再看他。

  他走到那盘象征着他们三十年恩怨的棋局前。瞿仁礼疯狂的举动下,红黑棋子散落得到处都是,象征着权力与秘密核心的红“帅”,此刻已险险地滚落到茶几边缘,半个底座悬空,只消风一吹便会立刻翻身落马。

  江海洋用两根手指拈起那枚棋子,轻轻地放在瞿仁礼的面前。

  “你输了。”

  

  ————————————

  

  雨停了。

  地上散落着棋子,还有碎了的相框玻璃。

  奥运用头顶开虚掩的门,叼起遛狗绳,固执地想要塞进瞿仁礼垂落的掌心。

  藤椅上,身躯已经僵硬。

  殷红的血从腕间渗出,模糊了照片中意气风发的笑脸。

  奥运呜咽着趴下,将头枕在主人一尘不染的皮鞋上。

  窗外,枝条正悄悄抽出新芽。

  

继续阅读:(六十八)四年后,圣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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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间双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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