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的喧嚣被隔绝在厚重的合金门外。
医疗中心里,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陆秉舟躺在白色的生物监测床上,双目紧闭,面色苍白。他身上连接着数十根线路,将他的生命体征投射到墙壁的监护屏幕上。
“只是脱力。加上长时间的精神紧绷,身体进入了自我保护的休眠状态。”主治医师孙博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对站在一旁的杜宇泽解释。
“他什么时候能醒?”杜宇泽的视线没有离开陆秉舟。
“不好说。短则几小时,长则一两天。英雄也需要休息。”孙博文的回答很官方。
杜宇泽没有回应。他走到监护屏幕前,看着上面跳动的数据流。心率,血压,血氧饱和度,一切都在正常范围内。
“老K。”杜宇泽开口。
老K从角落里站出来,他一直安静地待在那里。“在。”
“把03号机的黑匣子拿过来。”
孙博文的表情变了。“杜主任,这不合规矩。飞行员的生理数据是医疗机密,黑匣子……”
“现在我是最高指挥官。”杜宇泽打断他,“我需要看到全部数据,未经任何处理的原始数据。”
老K没有迟疑,转身离去。
孙博文的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有再说什么。他看了一眼床上的陆秉舟,又看了一眼杜宇泽的背影,一种不安的情绪开始蔓延。
“给他做一次全面的脑部扫描。”杜宇泽又下达了命令。
“没有必要。”孙博文立刻反对,“他只是疲劳过度,任何深层扫描都可能对休眠中的大脑造成不必要的刺激。”
“这是命令。”杜宇泽重复了一遍。
“如果出了问题,谁来负责?”孙博文的坚持出乎意料。
“我负责。”
孙博文的身体僵住。他看着杜宇泽,对方的侧脸没有任何情绪。他只好对身边的助手下令:“准备伽马刀断层扫描,功率调到最低阈值。”
十五分钟后,老K提着一个黑色的金属箱回来。他将箱子接驳到医疗中心的数据主控台上,开始进行破解和数据调取。
几乎是同一时间,脑部扫描的结果也出来了。
一张三维的大脑结构图呈现在另一块屏幕上。
一名年轻的医师指着屏幕上的一个区域,声音发颤:“主任,这里……看这里。”
孙博文的视线投过去。在大脑皮层深处,靠近脑干的位置,有几个微小的、几乎无法分辨的暗点。
“这是……”
“微血管破裂。脑部微出血。”年轻医师给出了诊断,“典型的过载损伤。只有长时间承受极端G力,才会造成这种后果。”
杜宇澤轉過身,他看著屏幕上的那些暗點。
“过载值是多少?”他问。
“要造成这种程度的损伤,瞬时过载至少要超过11G。”年轻医师回答。
“不可能!”孙博文立刻反驳,“他的体检报告我看过,生理极限是7G,加上最新款的抗荷服,代偿极限也不会超过9.5G。11G足以让他的心脏停跳!”
“黑匣子数据出来了。”老K的声音传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转向了主控台。
一行血红色的数据被置顶显示。
【峰值过载:11.3G】
指挥中心里一片死寂。孙博文看着那个数字,脸上的血色褪尽。
“数据是伪造的!”他脱口而出。
“和高平总工程师说的一模一样。”杜宇泽说,“你也认为我的飞行员是改造人?”
孙博文无法回答。
杜宇泽走到主控台前,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操作,调出了另一组数据。
【飞行员生理峰值:9.2G(抗荷服代偿2.1G)】
“看到了吗?”杜宇泽问,“他的抗荷服,只代偿了2.1G。他个人,承受了9.2G的过载。”
“为什么……”孙博文喃喃自语,“为什么会这样?最新型号的抗荷服,软件系统会自动匹配飞行员的生理极限,提供最大5G的压力代偿。为什么只启动了2.1G?”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杜宇泽说。
他继续调取数据,一行行的飞控日志和生理数据在屏幕上飞速滚动。最后,他停在了一段代码前。
一段在飞行前被植入的、拥有极高优先级的软件补丁。
【抗荷系统压力输出上限锁定:2.1G】
【触发条件:‘壁虎’神经同步系统激活】
【授权密钥:SN-B-W】
“SN-B-W。”老K念出了密钥的字母,“孙博文。”
孙博文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仪器车,发出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这不是我干的!有人陷害我!”他大喊。
“飞行员的健康数据和抗荷服的适配校准,由谁负责?”杜宇泽问。
“是医疗组……”
“谁是医疗组的负责人?”
“是我……”
“飞行前,是谁最后一次对陆秉舟的抗荷服进行软件更新?”
“是我……”孙博文的声音已经微弱下去,他全身都在冒冷汗。
“我没有理由这么做!陆秉舟是英雄!我是他的主治医生!”他试图辩解。
“理由。”杜宇泽看着他,“我也会找到的。”
他转向老K。“逮捕他。查封他的办公室,控制他所有的个人终端和服务器权限。我需要他电脑里的每一个字节。”
“是。”
老K一挥手,两名穿着黑色作战服的安保人员立刻上前,从左右两边架住了孙博文。
“你们不能这样!这是非法的!我是基地首席医疗官!”孙博文激烈地挣扎。
“你有权保持沉默。”老K走到他面前,取下了他的眼镜,“但你说的每一个字,都会帮助我们更快地找到你的同伙。”
孙博文被强行带离了医疗中心。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安静,只剩下仪器单调的滴答声。
杜宇泽走到陆秉舟的床边,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英雄的代价,有时并非写在功勋簿上,而是刻在身体里。
“‘壁虎’系统的数据有异常吗?”杜宇泽问。
“没有。”老K已经回到了主控台前,“系统运行完美,神经同步率高达97.3%。正是因为‘壁虎’分担了大部分机体操控的神经负荷,他才能在9.2G的过载下坚持那么久。”
“所以,对方的目的不是破坏任务。”
“不是。”老K说,“对方的目标,就是陆秉舟本人。或者说,是‘壁虎’系统和王牌飞行员结合后,所能达到的极限。”
“他们在做实验。”杜宇泽得出了结论,“用我们的王-牌,我们的战机,做一次极限压力测试。”
通讯器响了。是老K的下属。
“头儿,有发现。在孙博文的个人电脑里,我们找到了一个加密的隐藏分区。”
“打开它。”老K命令。
“正在破解……好了。”通讯那头传来一阵键盘敲击声,“里面只有一个文件。一份研究报告。”
“报告的名字。”杜宇泽问。
“《秃鹫计划:高G环境下神经同步系统对人脑不可逆损伤的阶段性研究》。”
杜宇泽的身体站直了。
秃鹫。
这个代号,他曾经在一个被封存的、最高机密的档案里见过。一个因为反人类研究而被强制终止的计划。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基地明亮的灯光。胜利的喜悦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
“老K,”杜宇泽说,“把这份报告,连同孙博文的全部资料,发给安全部的张部长。”
“全部?”
“全部。”杜宇泽重复,“告诉他,基地的网,该收一下了。里面有太多不属于我们的鱼。”
老K点点头,开始执行命令。
杜宇泽重新将视线投向床上的陆秉舟。他知道,这场战斗,从陆秉舟倒下的那一刻起,才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