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面无表情地说:“没了。”
他脸色瞬间惨白,目光呆滞,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
他难以置信地盯着我的小腹。
5.
“现在如愿了?”
我把手术证明扔给他,转身拉开车门上了出租车。
车子飞驰而去,后视镜里婆婆衣衫不整地跑来。
她歇斯底里地用保温桶砸向程岩的脑袋。
那锅补身子的汤算是白煲了。
接通哥哥的电话,听到他哽咽的声音,我的心也揪了起来。
“过来家里吧,不过别下手太重。”
哥哥低声应着,又小心翼翼地问:“妹妹,你还撑得住吗?”
“我没事,孩子已经没了。”
“该死的...”哥哥咬牙切齿。
“程岩这个畜生。”
挂掉电话,我强迫自己开始收拾屋子。
看着这些一件件精心挑选的家具用品,每一样都凝聚着两个人的回忆。
大学毕业后我们就举办了婚礼。
曾经以为我们是命中注定的灵魂伴侣。
翻开旅行相册,里面记录着我们走过的每一个地方。
说好要一起看遍世界的美景,携手到老。
如今每张照片都令人讽刺,我靠在他肩头,他笑容灿烂。
他说:“你的名字里有笑,我会让你永远开心地生活。”
哥哥住得近,进门看到一片狼藉愣住了。
他大步走来紧紧抱住我。
记得小时候他总是怯生生地跟在我身后,现在已经比我高出许多。
他轻轻拍着我的背,就像我小时候安慰他那样:
“哭吧,安安,哭出来会好受些。”
他的声音哽咽着,眼眶通红。
我知道他来之前已经偷偷哭过。
积压的情绪终于决堤,我哭得几乎喘不过气。
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我勉强收住眼泪,哥哥已经帮我擦去泪水。
“有我在,别怕。”
他面色阴沉,一拳重重打在程岩脸上。
婆婆尖叫一声,本能地往后退。
程岩踉跄了一下,勉强站稳。
“白月如呢?藏到哪里去了?连电话都不敢接?”
哥哥喘着粗气,又要动手。
婆婆赶紧挡在程岩身前:
“临临,他是你妹夫啊。”
我冷笑一声:
“很快就不是了。”
程岩震惊地看着我。
我从包里拿出离婚协议书放在桌上:
“程岩,我们离婚吧。”
他眯起眼睛看我,眼神里的厌恶多过震惊。
婆婆情绪已经失控,朝我这边快步走来:
“安安,你真的去医院做手术了?”
我沉默不语,她瞬间泪如雨下,一边抽泣一边说:
“这是什么世道啊,一条小生命就这样没了?”
苏临把我和她隔开,语气冰冷:
“做尽了缺德事,还想要外孙?”
“你儿子在外面乱来的时候,可想过我妹正怀着孕?”
程岩突然暴怒:
“够了。”
我忍不住冷笑,这种时候他竟然还敢发火。
“问我?”
“问我什么?”
“谁征求过我的意见?”
他嘴角扯出一抹讥讽。
“苏安安,明明约定好不生育,你却暗中谋划,现在反倒来责怪我?”
“要不是这个意外,我会变成这样吗?”
他猛吸一口气,环视四周:
“我整天在公司拼命工作,回家还要围着你团团转。”
“就因为这个我不想要的孩子,生活质量都下降了。”
“多久没有度假了?”
“购物车全是婴儿用品,以前情人节都会约会,如今你走个路都要我搀扶。”
“生下来之后更麻烦,养大前我的人生就毁了。”
他叹息着拿起离婚协议:
“现在没了也好,这事我不追究,你也别纠缠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种荒谬的话竟然能说出口。
程岩继续说:“只要跟她断绝来往,我们还能重新开始。”
他一副施舍的语气,仿佛给了我天大的恩惠。
我从床底拖出那箱避孕用品,全部扔在他脚边:
“谋划?”
“程岩,你以为所有女人都抢着给你生孩子?”
“问问你妈,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
婆婆抄起手包劈头盖脸地打他:
“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畜生!”
她哭得几乎喘不上气,痛斥程岩只顾自己享乐。
“你爸年后确诊晚期癌症,不是为了他,我能干这种事?”
她承认在安全套上做了手脚,每天来家里烧饭。
实际上往程岩的饮品里添加了催情药物。
甚至连每天逼我们喝的调理汤药也是特制的方子。
“我有什么办法?为了让你们早日有孩子,什么招都用上了。”
程岩呆立当场,一动不动。
我回想起他跟白月如谈论我的污言秽语:
【她肯定在我饮食里动了手脚,那段时间我根本把持不住。】
白月如打趣道:【现在不也是欲火焚身的状态?】
每次想到这些下作话都令我作呕。
我将钢笔递到他面前:
“赶紧签字。”
我心里充满厌恶,说不出任何宽恕的话。
他伸手想接,却在半途僵住。
婆婆瘫坐在地板上抽噎:
“我该怎么向你父亲交代这事?”
程岩垂着头,眼眶发红,沉默许久才开口:
“安安,再给我点时间考虑。”
苏临冷笑一声,拉着我就要离开。
“等一下。”
程岩慌忙抓住我的手臂:
“留下来好不好?你要是走了,我们就再也回不去了。”
回去?
他说的每个字都让我觉得讽刺。
我一个个掰开他的手指:
“你现在可以专心陪她了,还回去什么?”
坐进车里,苏临盯着手机屏幕。
他的手在方向盘上微微发抖。
转头看我时,眼神里满是失落:
“怎么会有这种不要脸的人?”
手机上显示白月如的留言:
【既然事情败露,我也不再隐瞒。】
【我就是对他着了魔,完全无法自拔。】
苏临狠狠砸了下方向盘:
“真他妈受不了。”
拨打白月如的电话,提示已被拉黑。
显然她已经切断了所有联系方式。
他眼中泛起泪光,急忙用手背擦拭。
“我真是蠢透了,还催着妈去挑订婚戒指。”
这时我才知道,他们已经在计划婚礼。
“她居然能一边装清纯,一边干这种事...”
“操!”
我无言以对,找不到合适的安慰话。
没经历过这种事,谁能想到会遇上这对人渣。
“我必须去找她。”
苏临启动引擎,气得脸颊鼓起。
“妈送的那条手链还在她那,不能便宜这种人。”
那是一对姐妹手链,妈妈给未来儿媳准备的。
我本不想再见白月如。
但更担心苏临气头上闯祸。
8.
我只能跟着,汽车一路飞驰。
进了小区电梯,我下意识抓住我哥的手臂。
这处房产是我妈当初买给他的婚房。
门敞开着,里面吵闹声不断。
我妈气得脸色铁青,手指几乎要戳到对方脸上:
“看她一个人霸占着房子,你们这是在欺负我的孩子!”
白月如躲在程岩身后,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房间里衣物散落一地,沙发上也堆满了杂物。
程岩脸上有几道明显的抓痕,还在渗血。
他红着眼圈,紧抿着嘴唇说不出话。
他妈妈想拉住我妈,被她甩开了手。
我妈看见我,目光扫过我的小腹,眼眶瞬间泛红。
她冲过去抓住白月如的头发:
“贱人,给我滚!”
程岩伸手去拦:“妈……”
“闭嘴!你没资格叫我妈!”
我妈发起火来连我哥都不敢招惹。
眼看着白月如被我妈拽着头发推到门边。
程岩竟然没拦住。
白月如倒在地上,死死抓着门框,泪水涟涟,更显柔弱。
“我有了孩子,阿姨你不能这样对我。”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也呆在原地。
她抽泣着站起来,向程岩伸出手:
“这件事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
程岩瞪大眼睛:
“这不可能!”
“我们明明有防护……”
他看我一眼,突然闭上嘴。
我哥双手已经握成拳头,指节发白。
他猛地冲过去抓住白月如的手腕,硬生生扯下那条手链。
“好疼……”她眼泪直流,疼得直抽气。
“恶心至极。”
我哥大步走过去,把她的衣物行李全扔了出去。
我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看向程岩:
“你们倒是很有默契。”
“离婚协议正好派上用场,不签字就等着蹲监狱吧。”
程岩低头沉默许久,抬眼时满是慌乱:
“听我解释,事情不是这样的……”
我妈已经黑着脸,把他和他妈一起推了出去。
门重重关上。
我妈怒吼:
“想离婚?做梦!这下正好告你重婚罪!”
接下来几天,我的手机响个不停。
他妈打完,程岩打,中间还夹杂着白月如的。
我始终不接,白月如竟然跑去找我哥了。
9.
哥哥回来说起这事还气得发抖:
“她脸皮真够厚的,竟然要我劝你离婚?”
“现在死活不肯离的是程岩,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妈把切好的水果递给我,一脸镇定:
“你婆婆也来找我了,我没让她上来。”
“哭得要死要活,说为了她家老爷子,这个孩子现在必须要。”
在我意料之中,倒也没有想象中难过。
好像那天晚上辗转反侧后,我已经把自己从这场闹剧中抽离。
我妈说,婆婆现在既想要孩子,又担心儿子坐牢。
“她来来回回就是想让程岩净身出户。”
用钱摆平。
我以为在这种压力下,程岩很快就会同意离婚。
但他再次找上门时却是来求和:
“安安,跟我回家好不好?”
趁我妈去早市,他偷偷溜上来敲门。
他看起来很憔悴,头发凌乱,眼窝深陷。
“签字吧,你净身出户,我们就两清了。”
他猛地抬头看我,眼里满是痛苦:
“怎么能两清?这么多年的感情,我从没想过要离婚。”
确实很多年了。
一路从校园走到婚姻,我人生三分之一都和他一起度过。
我曾经很困惑,为什么有人说变就变了呢?
但很快我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错不在我,爱没了就是没了,及时止损才是正确的。
我直视着他:
“你第一次夜不归宿时,就该预见今天的结局。”
“是你把我们的感情拿去赌,很遗憾你输了。”
他垂着头,泪水不断滴落:
“我会劝服我妈,我只想要你,不在乎有没有孩子。”
我忍不住笑了:
“程岩,是我对你死了心。”
离婚协议书是婆婆亲自送来的。
她还带了很多东西,全被我妈扔了出去。
婆婆隔着门哭着向我妈道歉:
“是我们对不起安安,也对不起临临,我知道你们瞧不上我们,可我真的走投无路了。”
我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仿佛这一切都与我无关。
婆婆说她好不容易说服程岩签字离婚:
“净身出户是他自己提的,他对你还有感情,都是我逼他的,我该死。”
我已经不想再猜他的想法,什么感情不感情,早就烟消云散了。
在他一次次找借口加班去和白月如私会的时候。
在他和小情人嘲笑我怀孕后身材走样的时候。
他究竟把我当什么?
一个月后,母亲帮我订了机票,让哥哥陪我出去散心:
“出去走走吧,想买什么就让你哥给你买。”
我本想说自己已经调整过来了,内心异常平静。
但看着担心我的哥哥,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
去了趟海南,经常看见哥哥默默地看着白月如的朋友圈。
那条拉黑提示,就像根刺深深地扎在他心里。
轻轻拍了下他肩膀,递上一罐冰啤:
“别让自己被他人的过错折磨,真心总会遇到珍惜的人。”
哥哥长叹一声,低声问道:
“要个孩子真有那么难接受吗?程岩这混蛋究竟怎么想的。”
这个问题我想了很久,不断在婚姻里寻找原因。
最终我想通了:
“不是孩子的错,婚姻也没错,错的是人。”
“不管是一时冲动还是蓄谋已久,问题都出在这个人身上。”
我看开了,遇人不淑本就是人生常态。
从海南回来后,听说程岩和白月如双双被公司开除了。
因为影响太恶劣,加上同事议论纷纷,被公司扫地出门。
我和程岩约好去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财产问题都谈妥了。
到了地方,白月如也从副驾驶下来。
她趾高气扬地挽着程岩的胳膊,一副赢家姿态。
程岩皱眉甩开她的手,快步往里走。
她追上来拦住我:
“安安姐,离婚得从长计议。”
程岩停下脚步,不耐烦地说:“你在车里等着。”
她坚持道:“你现在失业了,怎么能放弃所有财产?”
手抚着微隆的腹部,她斜眼看我:
“姐姐一个人花销不大,我们马上就要当父母了,开销可不小。”
我点点头:“豪华公寓,进口轿车,存款,这些年确实积累了不少。”
她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语气放软:“程岩这些年多不容易,你总不能让他空手而归吧?”
“跟我无关,”我冷笑一声,“你们的未来我管不着。”
她语塞了,还想拉我却被我轻巧避开。
拿到离婚证后,程岩呆呆地盯着红色的证书,手指微微发抖。
泪水滴在证书上,他抬起失落的眼神:
“安安,我们怎么会走到今天这步?”
我停下脚步:“记得那天吗?我本想给你机会。”
“我一向不喜欢熬夜,特意等了你那么久,想着你不会那么晚还出门。”
“可你还是迫不及待地走了。”
“那就是我最后的包容。”
我结束休假,重返工作岗位。
生活渐渐恢复平静,周末约朋友逛街,认识了新的圈子。
几次看见年轻女孩遇到送东西来的哥哥,总是羞涩地打听他的事。
不久,母亲告诉我哥哥谈恋爱了。
那女孩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性格活泼开朗。
看着他们约会看电影,哥哥的心情一天天好转。
我把程岩所有社交账号都拉黑,他仿佛从我生活中消失了。
几个月后,母亲突然在饭桌上提起他:
“小区超市的张姐碰见他了,一个人买了一堆方便面。”
“我打听了下,他自己在外面租了个单间住。”
“那女的住他父母家,肚子不小了,但程岩就是不肯结婚。”
哥哥猛地站起来:“我吃饱了。”
甩门而去,脸色阴沉。
母亲小心翼翼地看我:
“那个负心汉有来找过你吗?”
想了想,大概是一周前的事。
那天下班,他在公司楼下等我。
一眼就看到他,我选择视而不见。
他亦步亦趋地跟着,直到我实在忍不了。
他怯生生地喊我:“老婆……”
“早就不是了,程岩。”
他低着头走近,整个人消瘦得不成样子。
从包里拿出厚厚的相册:
“留个念想好吗?”
我拒绝了:
“没什么值得怀念,那些年的事我都记不清了。”
他捧着相册的手止不住颤抖:
“对不起,我每天都在想,怎么会把你弄丢的?”
“是我没让你开心……”
“我以为时间能解决一切,只要我心里装着你,你总会原谅我。”
我绕过他径直离开。
感情和信任,一旦破碎就再难重圆。
万万没想到,白月如会找上门来。
哥哥开门见是她,立刻要关门,却被她拦住:
“苏临,求你别不要我。”
我正端着热汤走出厨房就听到这话,差点把碗摔了。
白月如浑身狼狈,鞋只剩一只,孕肚已经很大了。
看到我,她慌乱地避开视线。
我走过去:“走错门了吗?”
她支支吾吾半天才说:
“孩子……DNA检测结果出来了,不是程岩的。”
我差点笑出声,见我哥面如寒霜,又生生忍住了。
“程岩妈妈带我去做亲子鉴定,结果对不上。”
她哭得梨花带雨,不停用手抹泪。
短短几个月,她胖了一圈,素颜朝天的样子更显狼狈。
“苏临我知道错了,你看在孩子份上,能不能原谅我……”
“现在月份太大了,已经不能做手术了。”
我哥握紧又松开拳头,冷冷地哼了声:
“我不是收破烂的。”
我妈从厨房探出头:
“我们家不收来路不明的孩子和女人。”
“你们俩还愣着干什么,快来帮忙端菜,客人马上就到了。”
白月如还想说什么,我哥已经冷着脸关上了门。
几天后,我前婆婆托人来说情。
那人刚开口,就被我妈不耐烦地打断:
“他家那点事我都烦了,你要是来劝我女儿复婚的,咱们以后就别来往了。”
“哪个当妈的愿意看着女儿往火坑里跳啊。”
说客的话被我妈堵了回去。
又过了几个月,我从朋友那听说了程岩的近况。
“他也够倒霉,他爸葬礼刚办完,自己就查出晚期癌症。”
“好像在做化疗,效果不太理想。”
“他现在瘦得皮包骨,连我这个老朋友都认不出来了。”
头发掉光了,人瘦得不成样子。
“安安,你要是遇到估计也认不出来了。”
我想起最后一次见他,是他来还东西。
一个大行李箱立在身边,他背着光站在那里看我。
他走近几步,想拉我的手又停住:
“这几个月我重游了我们以前去过的地方,还有好多没来得及去。”
他声音很轻:
“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你以前每到一个地方都喜欢买特产,我也给你买了一些。”
我没接: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只看前方。”
他怔怔低头,不再说话。
半年后,我在朋友圈看到他的遗照。
照片里的他像个陌生人,脸颊深深凹陷。
灵堂里只有一位白发苍苍的母亲在哭泣。
我合上手机,抬头看向婚礼现场。
欢呼声中,我哥红着脸亲吻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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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市一孕妇街头遭原配殴打,不幸流产身亡。知情人透露,死者白某与他人丈夫有染,原配得知后将其堵在路边,双方发生激烈冲突……】
模糊的照片有些眼熟,我正要仔细看,一阵欢快的音乐响起。
我抬头望去,新人正在舞池中央翩翩起舞。
台下的宾客纷纷鼓掌,我也不由自主地露出微笑。
阳光透过玻璃穹顶洒落,为这场婚礼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
幸福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