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焦急烦躁时，听见身后有了吵嚷声，“让开让开，看什么看，不去工作来这里帮乱，是不是不想要工作了，那好，到各自领导那里登个记，三天后就可以拿到解聘书啦。”
是生产矿长段胜利。东北身躯的段胜利走到哪里都是这样一股强悍之风，传言说，本来大林湾矿长之职原本是他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改换了赵长征。其实段胜利在大林湾还是有些口碑的，他不是个夸夸其谈的人，他很能干，经常和工人一起下井真干实干，不是那种夸夸其谈之人。每个人都有一份命数的。想到命数，我笑了，现在的我老是想到这么宿命论的话题。
人群很快就散去了，没有谁敢和工作过不去，那是安身立命的家当，不想死的人麻溜一下就穿出去了。我躲在一边。看着段胜利走进去，身后跟着一大帮人，李宏也在。
“赵矿长，孟书记，你们可要给我做主呀。”李宏老婆还在那里哭天抹泪地叫喊着。
“还不回去，还在这里丢人现眼。”李宏一声断喊，镇住了他老婆。女人战战兢兢站起来。
我一时间惶惑了，这是刚才那个几乎像是泼妇的女人吗？此时畏畏缩缩、小心翼翼地看着李宏，不再哭喊。
“弟妹，你也四十来岁的人了，怎么这么不懂事，你来闹腾一番，你让李宏怎么工作？现在我对你说，李宏没有你说的那回事，是你自己瞎猜疑的。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假若你再来闹腾，我就做主给你离婚。”说完又对李宏说，“李宏，你听着，一个男人连家里都整顿不好，也就别谈整顿单位了。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知道啦，段矿长，我向你保证，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李宏一边说一边拽拉着老婆走出办公大楼。
出来门口，李宏老婆立刻就又凶起来，“李宏，老娘刚才给你面子，你别以为老娘怕了你。老娘如果没有拿到证据，就不会来这里闹腾。你听着，你要是不和她了段，我先来毁了她的面，再油炸了你的贱种根子，不信，你就去做。”说完，甩开李宏的手，气鼓鼓地大踏步走了。
李宏摇摇头。转身朝着对组办公室走去。
我也摇摇头，进了办公楼。本想从中间楼梯上去，可一想到宁雨泽和曹汉文，犹豫了一下，就朝左边一楼的侧楼梯走过去。这里除了打扫卫生的保洁员走，上班的人几乎不走。却没有想到在二楼拐角处面朝窗户站着一个女人，正在偷偷哭泣。我一怔，难道刚才李宏老婆骂的人就是她，不然也太巧合了吧？大概是听见了我的脚步声，赶紧摸着眼睛，然后转身往楼上走。她这一转身，我看见了她的脸，是三楼图影科的韩大姐。工会和图影室很少打交道，因为没有直接的工作关系。我认识她还是源于董家老三，因为他就是图影科的头儿科长。春节团拜后，工会在一起聚餐时，董家老三也和科室人员一起聚餐，同在一个饭店里，就这样见过一面。韩大姐是个清秀雅韵的女人。
见是我，韩大姐无法立刻离开，只好站下来，对着我勉强一笑。
我也展颜一笑，“韩大姐你好。”
大概是我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惊奇之色，韩大姐的脸色多少平静了一些，“你，怎么会走这里？”
我就说，“不想看见那个曹公公。哦，韩大姐，董科长在不在？”
“他还没来呢。要不，你进来等等。”
“不啦，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等遇见了再说也不迟。”
俩人说着话，就站在三楼上了。“韩大姐，那我上去了，再见。”
推开办公室的门，就见李娟手里拿着几张好像是照片在看，见我进来，慌乱地就藏了起来。
我笑着说，“李姐，什么东西怕我看见，该不会是情哥哥的照片吧？要是这样的话，就更不用藏了，我们可是好姐妹呀？有好的东西要分享，帅哥哥更要分享的噢。”
李娟就笑了，“我把我老公分给你可以，情哥哥可舍不得，好姐妹也不行。“我哀叹了一声，“原来好姐妹也只是一个说辞，关键时刻屁用不管。”
李娟哈哈大笑着，手指着我，“宛玥，想不到你也会说粗话呀。”
我也哈哈笑起来，“别人能说我怎么就不能说，你知不知道我今天一中午就听见俩个女人在骂街，骂的话一模一样，好像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她们骂的是那么的痛快淋漓。”
“所以你也想试一试。”
“原来骂人说粗话一点儿也不难，上下嘴唇一碰，这不，这话就冒出来了。挺不错的嘛。李姐，你说，我以后是不是也能说粗话骂大街呀？”
李娟赶紧说，“停停停，打住，你可不能，好不容易来了一个亭亭玉立文文雅雅的淑女子，这嘴一张，冒出来的却是乌七八糟的污言秽语，还让不让人活啦。”
我怔了一下，随后大笑起来，“不是吧李姐，亭亭玉立我还算够得上，可文文雅雅宛玥可是沾不上边的。”
李娟一本正经十分严肃地说，“谁说的？你不笑不说话的时候就够得上啦。”
我怔了一下，随后更是一阵大笑，几乎笑岔气。
“在四楼就听见你们的笑声了。”刘云推门进来说。
我和李娟赶紧闭嘴。
我们俩人刚闭嘴，刘云却突然笑嘻嘻地问道，”你们笑什么，说我听听，让我也笑笑，我这几天憋得难受死了。”
刘云话音一落，李娟刚喝进去的茶水噗了我一脸，然后爆笑起来。
“李姐，你想报复我也不是这么个报复法吧。”我一边找纸巾一边说。
刘云也跟着笑起来。笑了一会儿，泪水就又下来，我和李娟就又发怔了，这刘姨到底这是怎么了，一会儿笑一会哭的。
刘云抹了抹眼睛，长叹了一声后说道，“总算是输出了这口气。”
我明白起来，大概是因为去世的那个小伙子。别人都是期期艾艾的，只有刘云如往常一般，看不出悲伤来。原来，她是憋着，装着呢。
“好啦，这下胸口处通畅了，谢谢你俩啊。不过，在办公室里大声狂笑，要是让人反映到上面去，可是要挨剋的。”
“知道啦刘姨。”
桌上的电话响了。
采煤四队工会要开个会，我代表工会出席。
散会后，已经是下午三点半了。拿着会议记录返回办公室，却又在办公大楼被卡住了，和下午刚来一样，这一回不是泼妇骂大街，而是一大帮退休老工人。
我从人群缝隙里挤着上到三楼楼梯就上不去了，三楼上挤的满满的，想从这里上五楼太困难了。看着这些老人们，就想起父亲来，该不会又出什么事了吧？我左右瞅了瞅，没有一个认识的，就只好问身边的一个老人家，“大爷，出了什么事了？”
老人家板着脸说，“没出什么事。”
看来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但我想知道就又问，“那你们来矿上做什么？”
老人家哼了一声，没有说话。身边另一个老人家就说，“听说人家小林湾矿上已经给离退休职工补发了长级工资，可我们矿上到现在还没有动静，所以大家伙就过来看看。”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看着上不去，就想着下去吧，这一回糟糕了，那些在楼下的老人家又都围拢了上来，我正好夹在中间，上不去，下不来的，我有些着急了，就试着往上挤了一下。
就听老头子们说，“姑娘呀，可不能挤呀，我们可都是一些老胳膊老腿的，经不起摔的。”我听了吓坏了，一动不动地站在楼梯上，也就是，万一挤的给跌倒了，我也就完了。
可怎么办呢？时间一分钟一分钟过去了，还是不见走开。他们能够在这里等，可我不能等呀，真是急死我了。
就在这时候，就听见了曹汉文的说话声，“老师傅们，赵矿长正在和你们的代表谈着，因为有很多的细节要商讨，一时半会儿说不完的，所以让大家先回去等消息。大家都等在这里，办公室里的人进不来出不去的，影响工作。”
曹汉文的话并没有起作用，老人家还是没有走的意思。我也好想说让他们先回去，挤在这里也不可能现在就拿上钱，可自己又算什么呢？只好忍住。
不一会儿，又听见有人说话了，声音是一个老人家的声音，“伙计们，先回去吧。赵矿长说了，矿上还没有收到这笔钱，小林湾矿工人少才先给发的，这次补发是一批一批的，不是一下子就到位的，所以我们矿上还得再等几天。赵矿长说了，不会等太久的，伙计们，回去吧。我们几个留下来，再和赵矿长商讨一下。”
老人家们这才开始离开，的确是老胳膊老腿的，行动缓慢的就如蜗牛一般，等了好一会儿，楼下的才算是走完。我紧靠在楼梯扶手边，让三楼上的老人家慢慢地走，等了大约二十分钟，才算是走完了。
我一屁股坐在楼梯上长出了一口气，途中，想，如果给补发工资，那父亲和母亲就又宽绰一些了，每个月的工资也能够多一些了。想到这里，我的心里感到一阵高兴。然而，心内的悲哀也再次升起来，假如我和姐姐不是这样的状况的话，还用得着这样子想吗？听着别人家的女儿给父母亲买这个买那个的，我的心里难过的无法言说。
“宛玥，你怎么坐这儿了？”身后突然响起曹汉文的说话声，吓了我一跳，心脏扑簌簌地跳荡着，难受极了。我扭转头没好气地说，“你走路怎么没一点声音呀，象鬼一样，真让人受不了你。”
我的话又惹着了曹汉文，他气呼呼地说，“让人受不了的是你，是你自己的脑子开小差，听不见走路声，反倒把别人骂一顿。宛玥，我曹汉文不欠你，该不着让你这样三番五次地讥讽数落。”
我想起了上午他说过的话，站起来，看着他，“所以你就把我当成了耗子，把我彻底从这里清理出去吗？”
曹汉文愣怔了，心想，他说的话我怎么知道呢。
“曹汉文，怕是没那么容易吧，除非是我宛玥自己离开，就凭你？你还是省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