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黑色的雪沫，像一把把细碎的刀片，刮在人的脸上。
这里已经不是普通的草原。
离开鞑靼王庭废墟向北疾行三个时辰后，天地间的色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抹去，只剩下灰暗与惨白。脚下的草地不再枯黄，而是呈现出一种病态的黑褐色，像是被陈年的污血浸泡过。
“停。”
林远勒住乌骓马。
马蹄下，是一块半掩在黑土里的残碑。碑文已经被风沙磨砺得模糊不清，但那个狰狞的狼头浮雕，依然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凶戾。
“大人，这是……”
岳峰策马跟上来，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鼻孔里喷出粗重的白气。
“界碑。”
林远低头看着那块石碑，声音在风中显得有些飘忽，“过了这块碑，就是匈奴人的老家，狼居胥山的地界了。”
“古怪。”
岳峰打了个寒颤，握紧了手中的刀柄，“这地方邪门得很。明明是正午，但这日头……怎么跟蒙了一层黑纱似的？而且，太静了。”
是的，太静了。
几千人的队伍停在这里，除了马匹的喘息声和风声，听不到任何鸟兽虫鸣。甚至连风吹过草叶的声音，都带着一种类似鬼哭的呜咽。
神机营的将士们虽然都是百战精锐，但在这种压抑的氛围下，也不免有些骚动。
“怕了？”
林远回头，目光扫过那一双双略显惊疑的眼睛。
“报告大人！不怕！”
一名千户咬着牙大喊，但声音里那一丝颤抖出卖了他。
“怕就对了。”
林远笑了，笑得有些凉薄，“这里埋了不知道多少死人，阴气重，有点尿意是正常的。”
他抬起马鞭，指着前方那片笼罩在浓雾中的黑色山脉。
“那里，就是马哈木给我们准备的坟场。”
“他说那里有长生天的怒火，有复活的匈奴恶鬼。”
林远的声音突然拔高，内力激荡，震得周围的黑雪簌簌落下。
“但我这个人，从来不信邪。”
“管他是神是鬼，只要有血条，老子就能杀！”
“神机营听令！”
“咔嚓！”
三千将士同时挺直了脊梁，甲叶碰撞声整齐划一。
“火铳上膛！刀出鞘！”
“遇见活人，杀！遇见死人，再杀一遍！”
“进山！”
……
雾，越来越浓。
进入山口不过五里，能见度已经降到了不足十步。
这雾气不是白色的，而是泛着一种诡异的淡青色，吸入肺里，带着一股甜腻的腥味。
【警告！检测到空气中含有致幻毒素（曼陀罗变种花粉）。】
【系统自动开启‘百毒不侵’体质过滤。】
【建议宿主尽快让士兵服用解毒药物，或通过强刺激保持清醒。】
视网膜上的红色警告框疯狂闪烁。
林远眼神一凛。
果然是下三滥的手段。
什么诅咒，什么恶鬼，不过是利用地形和毒物制造的障眼法。
“啊——！鬼！有鬼！”
就在这时，队伍后方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一名神机营士兵突然发了疯似的，丢掉手中的火铳，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仿佛在驱赶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别过来！别过来！我杀了你！”
他拔出腰刀，竟然对着身边的战友砍去。
“老张！你疯了？是我啊！”
旁边的同袍猝不及防，胳膊上被划了一道口子，鲜血直流。
骚乱瞬间蔓延。
又有几名士兵开始出现幻觉，有的跪在地上痛哭，有的对着空气嘶吼。
恐惧，比瘟疫传播得更快。
“都在干什么！稳住！”岳峰大吼着冲过去，一脚将那名发狂的士兵踹翻在地，“醒醒！那是幻觉！”
但没用。
那士兵双眼赤红，嘴角流着白沫，力气大得惊人，竟然还要扑上来咬人。
“哼。”
一声冷哼，如同惊雷在众人耳边炸响。
林远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骚乱中心。
他没有动手，只是深吸了一口气。
“吼——！”
佛门狮子吼！
这一声咆哮，蕴含着雄浑的内力，仿佛实质般的声浪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扩散。
周围的青色雾气竟然被这一吼震散了不少。
那些陷入癫狂的士兵浑身一震，眼中的赤红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茫然和虚脱。
“噗通！”
发狂的士兵瘫软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这雾里有毒。”
林远冷冷地说道，“所有人，撕下衣角，用尿浸湿，捂住口鼻！”
“啊？”
周围的士兵都愣住了。
“啊什么啊！想死还是想活？”林远一脚踢在最近的一名百户屁股上，“执行命令！”
“是！”
虽然这个命令很羞耻，但在生死面前，面子算个屁。
很快，神机营的画风变得诡异起来。
三千名大明精锐，一个个脸上绑着湿漉漉的布条，那股骚味虽然难闻，但确实挡住了那股甜腻的毒气。
脑子清醒了，恐惧也就消散了大半。
“继续走。”
林远翻身上马，手中的狙击火铳已经端了起来。
“既然毒气没用，接下来，该上正菜了吧？”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
前方的迷雾中，突然传来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
咚、咚、咚。
那声音很整齐，也很沉闷，像是无数根木桩在撞击地面。
“全员戒备！”
岳峰一声厉喝，神机营迅速结成圆阵，三眼铳的枪口一致对外。
雾气翻涌。
一个个高大的黑影，缓缓从雾中走了出来。
当看清这些东西的样子时，饶是岳峰这样的硬汉，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人。
或者说，曾经是人。
他们穿着破烂腐朽的皮甲，样式古老，那是几百年前匈奴人的战甲。他们的皮肤呈现出一种干枯的灰黑色，像是风干的腊|肉紧紧贴在骨头上。眼眶里空空荡荡，没有眼珠，只有两团幽绿色的鬼火在跳动。
手中提着的，是锈迹斑斑的青铜弯刀和长矛。
数量，足足有上千！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一名年轻的旗官声音发颤，“阴兵借道？”
“装神弄鬼。”
林远透过瞄准镜，开启了【夜枭之眼】。
在热成像的视野下，这些“阴兵”的体内并没有热量，但在他们的脊椎和大脑处，却有一团团密集的虫状红点在蠕动。
“尸蛊。”
林远瞬间明白了。
这是西域早已失传的邪术，用特殊的蛊虫控制尸体，让死人变成不知疼痛、力大无穷的傀儡。
马哈木这个老东西，为了对付自己，还真是下了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