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卖珠子
虾羡鱼2025-07-28 18:512,116

  苏翠娥坐在檐下半旧的竹椅上,青布裙摆沾着几根鸡毛。她既没碰针线筐里的绣绷子,也没拾掇晒在笸箩里的苦荞麦。屠管家晌午前该送来的新磨糯米粉还不见影,她盘算着下晌得叫上隔壁春桃娘几个,把新宰的猪后腿肉撕成细丝焙成肉松。

  村东头老槐树上的铜锣响过三声,该是衙门的人来带那两个孽障了。昨儿托货郎捎回的三条细犬崽子在柴房哼哼唧唧,她抓了把糙米拌猪油喂着。前院篱笆要换成青砖墙,后院井台得加三寸厚的木盖,养十条狗也强过养个黑心肝的种。大郎那双豺狼似的招子,被赶出家门时淬了毒似的剜人,保不齐要作妖。是时候往他亲爹那头递个信,让老白眼狼治治小畜生。

  "淑芬妹子,我带兰姐儿去趟县里。"苏翠娥挎上蓝布包袱,里头裹着女儿熬夜串的九串含香珠,"屠掌柜要是送糯米来,劳烦搁你家灶房。"

  许淑芬在院里筛着黍米,竹簸箕扬起金黄的尘:"这会子去县里?牛车第二趟要过响水桥了。"

  蝉姐儿揪着娘亲的衣角不撒手,杏眼里汪着水。苏翠娥摸摸小女儿枯黄的发梢:"蝉儿看家,娘给你捎麦芽糖。"小丫头瘪着嘴松开手,指甲盖在土墙上抠出几道白印。

  许佩兰攥着包袱的手指节发白,青骡板车在黄泥道上颠得她直犯恶心。县城的青石城墙比山神庙的屋脊还高,守门的衙役敲着铜锣喊:"入城税三文!"

  苏翠娥数出六个铜板,黄铜钱在掌心磨得发亮。前日卖绣样的钱刚够买半斤猪油,这会子倒要往县太爷的钱袋里添油水。佩兰跟着娘亲穿过瓮城,市集喧嚷声惊飞了檐下的灰鸽子。

  "娘,咱往哪儿去?"佩兰盯着街边蒸糕摊子冒的热气,嗓子发紧。那九串含香珠用了半钱银子的药材,若是卖不出去......

  "前头荣昌绸缎庄。"苏翠娥脚下生风。上辈子给这家铺子供了十年绣样,东家娘子最是公道。青砖门脸上挂着褪色的"童叟无欺"匾额,檀木柜台后转出个穿赭色比甲的女人。

  "哎哟,大嫂子看衣裳?"老板娘腕上三对绞丝银镯叮当作响,"今早新到的杭绸,给您家姑娘裁春衫正合适。"

  苏翠娥解开蓝布包袱,九串木珠子在绒布上泛着沉水香:"劳您掌眼。"

  老板娘捏起串珠子对光照,樟木珠子里嵌的当归片透出云纹:"好精巧的含香珠!"她指尖搓着珠面,"这打磨功夫,没十天半月下不来。"

  佩兰绞着衣角偷瞄娘亲。为着把木珠磨得溜光水滑,她十根指头被砂纸磨得渗血。若是卖不上价......

  "统共九串,您瞧着给个实诚价。"苏翠娥端起粗瓷碗抿了口茶。荣昌铺子的老君眉还是陈年的味儿,回甘带着涩。

  老板娘拨着算盘珠子笑:"这成色,我给一两......"

  "二两。"青瓷碗底磕在榆木桌上,"里头添了白芷、零陵香,夜里枕着能安神。"

  佩兰急得扯娘亲的袖口。药铺的含香珠顶天卖一两二钱,娘莫不是疯了?

  "大嫂子稍坐。"老板娘风风火火掀帘进了后堂,银镯子碰得叮铃响。铺子当家的捧着珠串往对面仁济堂跑,山羊须在风里翘成八字。

  苏翠娥摩挲着蓝布上绣的缠枝莲,听着外头货郎"叮叮当当"摇拨浪鼓。佩兰数着柜台里挂的十二色丝线,水红配柳黄该绣荷包最妙。

  半盏茶功夫,老板娘满面红光转回来:"仁济堂的杜大夫验过了,说要订二十串!"她往苏翠娥手里塞了锭雪花银,"这是定金,余下的......"

  青石板街上忽起喧哗,屠管家驾着满载糯米粉的驴车"嘚嘚"驶过荣昌铺子。苏翠娥把银锭子揣进贴身暗袋,嘴角扬起个淡笑。今晚灶房该飘肉松香了。

  日头偏西时,成衣店门帘"哗啦"掀起,老板娘腕上的绞丝银镯碰得叮当响:"大妹子,你可真是个实诚人。"她将九串含香珠拢进描金漆盒,"二两就二两,权当交个朋友。"

  苏翠娥指甲掐着虎口才没露喜色:"您菩萨心肠,改日我捎些山里的秋梨膏来。"青布包袱里多出锭雪花银,沉甸甸压着心口。

  许佩兰盯着柜台缝里漏下的光斑,鼻尖沁出细汗。粗布裙下摆磨破的补丁突然成了朵花——娘说等买了新料子,要给她裁条水红襦裙。

  "前街刘记布庄是我娘家兄弟开的。"老板娘掀帘指路,檐下风铎晃碎满地金箔,"提我名头,给你算八折。"

  苏翠娥屈膝道谢,青石板街面蒸着午后的燥热。布庄门楣挂着褪色的"锦绣坊"匾额,掌柜的正在给青花布匹掸灰。

  "刘掌柜,您家阿姐让我来捎句话。"苏翠娥将碎银排在榆木柜台上,"要两匹素罗,一匹做夏衫,一匹裁被面。"

  许佩兰盯着货架顶那匹水绿细葛,手指在粗布衣襟上画花样。刘掌柜踩着竹梯取布时,檐下铜铃惊起窝麻雀。

  "大嫂子好眼光。"刘掌柜抖开素罗,日光透过窗棂映出织锦暗纹,"这是新到的杭绸,给您算......"

  "掌柜的仁义。"苏翠娥截住话头,袖中滑出串铜钱,"再要半匹细葛,给丫头做条襦裙。"

  布庄后门"吱呀"作响,伙计搬出筐碎布头:"东家说赠您的,纳鞋底正合适。"五色碎布里混着几缕银线,许佩兰眼睛亮得像星子。

  日头西斜时,背篓里塞满油纸包的桂皮八角。苏翠娥在蜜饯铺前驻足,糖霜梅子的甜香勾得人挪不动步。

  "娘!"许佩兰攥紧钱袋,"蝉儿不爱吃甜的。"

  苏翠娥数出十个铜板:"称半斤麦芽糖,要粘牙的那种。"她瞥见女儿绞着补丁裙摆,又添了两块茯苓糕,"你爹在世时最爱吃这个。"

  街角传来馿车轱辘声,屠管家驾着满载新米的板车驶过。苏翠娥将最后三串含香珠摆在糕饼铺柜面上,檀木珠碰着青瓷盘"叮"的一声。

  "这位夫人好眼光。"戴翡翠抹额的富家娘子捏起珠子对光瞧,"三两银子?倒比仁济堂的成色好些。"

  许佩兰盯着案上的碎银,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娘亲与那娘子讨价还价的声儿忽远忽近,直到铜钱落袋的脆响惊醒了她。

继续阅读:第42章 爹当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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