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环眼观鼻鼻观心的,只牢牢盯住身前寸许处的那块空地,她努力想象自己是在一片辽阔无人草原,或者是山丘上,风很大,呼啸着鼓噪在耳畔,她就再听不到哥哥嫂嫂的声音了。
突然,一双绣着蝶恋花的绣鞋停在了她视线边缘,所有自导自拍的荒野风光如潮落般退去,金环下意识地知道,她该笑的,于是她就真的笑起来。
这是一个完美的笑容,典雅、端庄,恰到好处的弧度,既不让人觉得过分热情,又极舒适。
可是那么陌生,楚临峦忍不住皱了皱眉。
“这是环妹妹,同三嫂你一样,是最好相处不过的性子!”殷勤无比的四嫂祝氏引着陆婉来见家中小姑们。
金环带着无懈可击的表情,站起来同陆婉见礼。
都是标准的闺秀,盈盈而立,各具姿色。可金环抬目间,却看到了陆婉身后的那个人。
没有办法,有的人生就如此,有她存在时,很难让人再注目旁的人。
那是一个穿牡丹色缂丝绣遍地锦褙子的女子,梳堕马髻,配翡翠头面,在一身盛装的陆婉面前,她不需张扬,就已经让人完全无法错开眼去。
明艳,带着成熟女子的韵味,只一个漫不经心的眼波,就好像有千百句欲语还休。
大气,对本身的自信而带来的强大气场,虽不想承认,但这个女人,更像是正牌的世子妃。
那个媵妾,陆婉的娘家姐妹,果然如传言中的那样,是个如此出色的女子。
陪嫁媵妾其实已经很少出现了,但它毕竟是存在的,有正妻姐妹作为陪嫁而来的媵妾,是妾室中地位最高的一种,一般的妾室是不允许提为正妻的,而媵妾后为妻的例子在过去不仅有过,而且还不少。
陆家此举,当真意味深长。
宋西泠也在看这个她如雷贯耳的环姑娘,的确是漂亮,可实在是太小了,想到那些似乎是真相的传言,她几乎想大笑一声。
陆婉面对金环时难免有些难受,毕竟昨晚的事,她无法当做没有发生过,她表情略有些僵,明显不是个善于隐藏心事的人,给金环的见面礼是一个自绣的荷包,格外繁复精致,这一幕同前年赏花宴时何其相似?只是身份的变换,让每个人都猝不及防。
一时新妇同每个人都见过了,主位上老夫人就和蔼地叫楚临峦因着陆婉坐在她左右两边第一张圈椅上,那代表着侯府下一任接班人和夫人的尊贵,是任何人都无法越过的。
宋西泠只能站在陆婉身后三步外,比丫鬟稍前的位置。
老夫人看着新进门的两人,比较起来,陆婉还是显得太弱了。
要说这门亲事,她是一百个不满意,若陆家如他们所想那样是个省心的亲家也就罢了,毕竟是圣旨赐婚。可昨日有人来告知她,陆家不仅只抬进侯府一台花轿,竟还有一台小轿,老夫人就知道,这个亲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只能在心里叹息几许罢了。老夫人打起精神,说了些场面话,又叫在她这屋里摆膳,由孙媳妇伺候着填了饭盛了汤,就叫入座,只余一个宋西泠还得围着伺候。
老夫人冷眼看着这位宋氏,嘴角含笑,没有半点勉强不乐的,便知她是个有城府的人。
“唉……”
舒嬷嬷给香炉里添了些檀香屑,轻声问:“老夫人可是为世子爷的事心烦?”
如何能不心烦?且不说新进门的两个,没一个让人放心的,该软和的那个满腹心机,该坚毅的那个满身。再说峦儿,他估计是打定主意不想圆房了。
其实老夫人也不赞成楚临峦这么早就有孩子,毕竟有了入宫为质的苗头,这个孩子日后,还不知道是个什么造化。
“我听说,环丫头把行简园那个叫红薰的丫鬟留下了?”
舒嬷嬷见老夫人转了话头,就顺着她说道:“留下了!环姑娘的心软了些,也太好性儿了。”
“哼,什么好性儿?她那就是没成算,傻不愣登!”
老夫人原本闭着的双眸张开了,那黯淡的眸子里仿若有幽光划过,快得让人看不真切。
“知道您心里还是疼她!”舒嬷嬷笑道。
“我疼她这个蠢笨的做什么?”老夫人当然不承认,佛珠在手里飞快地走了一圈,她又道:“你去同她说说,若她再这么笨,我就不带她回颖镇了!”留在这地方,日日见她不想见的人去!
老夫人颇带了些怄气似的。
舒嬷嬷连连应承:“是是,老奴都省得!”顿了一下又叹道:“只是环姑娘这怪毛病不找出症结,我们回了奉山也不妥当啊。”
老夫人眸子里精光一闪而过:“是啊,她不好,我们还真是不能回去。”
舒嬷嬷听她言语中有些不同寻常的意味,便没作声。
须臾后,“歆丫头也快十五了吧?”
不知她如何突然提到这处,舒嬷嬷便回道:“正是呢,大姑娘同六爷是同年出生的。”
“女孩儿家大了,心就留不住啦。咱们私心里想她们能做多做两年闺阁里的姑娘家,享享清福,可这留来留去的,竟是要成仇的。”
舒嬷嬷心里一惊,前后联想了一番,不由额头冒汗。
“让老三一家先回去吧,歆丫头就随我暂时留在云州。同三夫人说歆丫头的事便不必她操心了,老婆子会给她这闺女找个好人家的。”
想了想,老夫人又道:“叫人跟着,也回去问候问候莫氏。”
舒嬷嬷一凛,想到莫氏作为大姑娘的姨娘,有的事也许真是她教唆的。正想问是怎么个程度的问候呢,却听老夫人笑道:“罢了,此事你也别操心了,只同峦儿说说,老三虽是他的叔叔,可楚家早晚要由他们新婚夫妻俩内外接管起来的,便叫他看着办去。”
如今出事的是世子爷最当紧的环姑娘,就明白老夫人这是不想绕过莫氏这个挑唆姐姐毒害妹妹的‘祸害’了。
想到世子爷近几年越发淡漠的脸,舒嬷嬷不由在心里念了声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