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欢略一沉吟,再提笔书就一信,压在药包之下。
苏崇岳如今断不能死,可她也不愿见他顺遂。
何氏殁了,且是丧命于亲生女儿之手,也不知苏崇岳听闻这消息,会是何等神情?
这夜辗转难眠的,还有楚萧。
纸终究包不住火,何况苏黛霜这事闹得满城风雨,帝京上下早已无人不晓。
他便是想装聋作哑,也无从遁形。
太学同窗瞧他的眼神讳莫如深,这般境况,叫楚萧煎熬万分。
他实在想不通,霜儿怎会牵扯进这等事里?何氏分明是苏欢逼死的,怎会是霜儿下的手?
初听这事,楚萧头一个念头便是不信。直到听闻是碧儿亲递了御状,霜儿已被打入大狱,他才猛地惊觉其中蹊跷。
楚萧睁着眼熬了整夜,次日天刚亮,眼下已堆着乌青,眼底血丝缠缠绕绕。
他向助教告了假,正待回府,脚还没迈出太学门,偏巧就撞见了最不愿见的人。
“哟,这不是楚公子?今日怎的起得这般早?”
苏景熙憋了几日火,如今总算能出出气,岂会错过?他轻嗤:“莫不是要发愤图强了?”
楚萧此刻没心思纠缠,脸若冰霜,一言不发便要离去。
苏景熙抬手拦他,挑眉道:“楚公子这态度,是我哪里得罪了?若有不妥,我倒能赔个不是。”
赔不是?这分明是挑衅!
楚萧强按捺怒火,余光瞥见有同窗走近,不愿当众起争执,压低声音道:“苏景熙!本公子懒得与你计较!识相些,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苏景熙嘴角勾出一抹无辜笑意,眼底却藏着嘲弄:“哦?你如今还有闲心对付我?莫不是不用先回府请罪?”
楚萧面色骤变:“你!”
苏景熙这话,直戳他痛处———霜儿出了这等大事,他爹必是知晓了!
昨夜他彻夜未眠,除却惊惶担忧,更多是惧意。他连想都不敢想,回府后会迎来怎样的疾风骤雨。
可他若不回去,下场只会更惨。
二人对峙的模样,很快引来旁人注目。太学谁都知道他俩不对付,一碰面便剑拔弩张,偏今日……
“楚兄,这是……要走?”有同窗见他往广业堂反方向去,忍不住问。
楚萧暗咬银牙,警告地剜苏景熙一眼,才冷声答:“有事,先行一步。”
苏景熙转头扬声:“大伙快让让,误了楚公子的要紧事可不好。别的倒也罢了,这回可是人命关天!”
“苏景熙!”
楚萧怎听不出话里的刺?苏景熙虽未提名,可谁不知指的是苏黛霜!
果然,这话一出,几人对视,神色都微妙起来。
先前楚萧为苏黛霜冲冠一怒,即便苏崇岳倒台,仍对她不离不弃,费心安置住处,还替她料理诸多麻烦,甚至私下为苏崇岳奔走。
这般做派,曾引得不少人称赞,说他虽傲气,却重情重义,是条汉子。
先前在外人眼中,原是段佳话。
可自苏黛霜下狱,这一切都成了笑话。
喜欢个弑母的狠戾女子,怕不是失了心智!乌鸦尚知反哺,这般行径,与畜生何异?
一夜之间,仰慕苏黛霜容颜的没了,钦佩她才学的也没了,余下的尽是避之不及的厌恶。
连带着楚萧,也陷入遭人非议的尴尬境地。
楚萧怎会察觉不到?他忍了又忍,终是按捺不住:“霜儿的事尚无定论,你们这般冷嘲热讽,未免太过分!”
苏景熙“哟”了声,险些鼓掌:“楚公子说得好!可我记得,先前苏黛霜找我姐麻烦时,可没说过事无定论,后来还登门辱骂。她做这些时,可曾想过今日?”
这几日他们兄弟在太学本就难挨,虽没人敢当面寻衅,私下的闲言碎语却没断过。
若不是苏景逸劝着,又信姐姐另有谋划,楚萧哪能安稳到现在?
楚萧面色青紫,一口气堵在胸口:“苏景熙!你找死———”说着便要动手!
苏景熙眼底闪过兴奋。
打起来才好!只要楚萧先动手,他便有理由反击!回头姐姐问起,便说是正当防卫。
“干什么呢!”
一声厉喝劈来,楚萧猛地回头,心尖骤颤,方才的气势霎时泄了。
“司、司成大人……”
一众学生见了毛宗,如鼠见猫,忙齐齐行礼:“见过司成大人!”
毛宗冷面如霜,不怒自威:“此处是太学!想动手,有本事去漠北杀敌!在此逞凶算什么本事!”
楚萧岂会听不出是在骂他,可毛宗他得罪不起,只能憋屈认栽:“学生知罪。”
毛宗懒得多言,他老子自会管教。何况连楚昊都教不好的蠢材,他费那劲做什么?
毛宗不再理会他,目光一转,落在苏景熙身上。
苏景熙默默挺直肩背。
这小子,胆子倒还肥!
毛宗险些气到吐血,当日之事,换旁人早叫他见阎王了,偏苏景熙跟没事人似的!
毛宗指着他,没好气道:“苏景熙!就你!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