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鲍雪家门口 外 日
刘梁周等在门口。
门开了，戴小雨走出来，她画着淡妆，一身素白。
戴小雨走在刘梁周的身边，沉静得像一朵睡莲。
刘梁周和戴小雨谁也不说话，空气仿佛凝结了，这一男一女像走在一张画里。
2 爱咖啡 内 日
尤姗姗：冯希只要在朋友圈里洒鸡汤，我立刻在下面留言说，我妈带我来到这个世界，是为
了啃鸡腿，不是为了喝鸡汤。
鲍雪笑出了眼泪，她掏出来手机：必须加你的微信，来，我扫你。
尤姗姗的肩膀立刻端起来了：你入股，我就让你从头到脚把我扫一遍。
鲍雪：你给我三天的时间，让我想一想。
尤姗姗：很多机会就这样稍纵即逝了。多大个事？入吧，入吧。不要利息，不限期偿还的贷
款，还不用你出力，这样的好机会，不要白不要。
冯希：哎，尤珊珊，你甩出这样的大手笔，总得有个因为所以吧？
尤珊珊：喜欢这种事，根本用不着逻辑分析，股东我必须看对眼，否则无法跟你们拧成一股
绳。我跟她王八瞅绿豆对眼！还有一个股东指标，鲍雪，你再找一个你看对眼的人，最好是
女的。
鲍雪：为啥不要男的？
尤姗姗：男人挣钱的机会有的是，我得给女人留个机会。
鲍雪：你是怎么走到今天的？
尤姗姗：你是说事业？
鲍雪：嗯。
尤姗姗：它是我酝酿已久的复仇。
鲍雪来了兴趣：肯定充满了戏剧性，讲给我听听。
尤姗姗：你入股，我一定添枝加叶地讲给你听。
鲍雪的手机在桌子上震动。
鲍雪拿起手机打开。
戴小雨发来微信：刘梁周请吃饭，你过来吧，我给你发位置。
鲍雪：我有事过不去，你替我吃，拣贵的点，吃死他！
3 西餐店 内 日
戴小雨文静熟练地点餐。
刘梁周坐在对面，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戴小雨抬眼看他：我点的这个菜，是不是太贵了？
刘梁周：没事。
戴小雨：你什么星座？
刘梁周：金牛座。
戴小雨：我也是，我 5 月 10 日你呢？
刘梁周：不会这么巧吧？咱俩一天的生日。
戴小雨吃惊：真的吗？
刘梁周：你属什么？
戴小雨：属蛇。
刘梁周大惊：咱两同年同月同日生。
戴小雨：真的吗？
刘梁周掏出来身份证给她看。
4 爱咖啡 内 日
尤珊珊、鲍雪、冯希三个人有说有笑。
鲍雪手里的微信视频铃声。
鲍雪：我妈找我。
她走到一边，接视频电话。
视频里妈妈戴澄澄和姥姥白静慧的笑脸。
鲍雪惊喜：妈，您到北京来了？
5 白静慧家客厅 内 日
戴澄澄跟鲍雪视频：我来开会。
视频里的鲍雪眉开眼笑：您等着，我立刻回去。
戴澄澄挂了手机，环顾四周，
墙上挂着父亲戴望溪打太极拳，母亲坐在一边看他的照片。
戴澄澄：我爸去世十年了。
白静慧叹了一口气：人死如灯灭，气化春风肉化泥。你爸的后事办完，我这一身的劲都泄光
了，架子散了。你们走了以后，我在床上整整躺了两天。
6 原野 外 日
一列火车在原野上奔驰。
戴澄澄画外音：您买了一张火车票走了，一走两年音讯皆无。
7 火车车厢 内 日
白静慧依窗而坐，凝视看着窗外，一掠而过的景色。
白静慧的画外音：你哥为了你爸留下的钱和房产，彻底跟我闹翻，我走出去想图个清静。
8 山洞 外 日
火车穿过山洞。
戴澄澄画外音：妈，您怎么就不能给我打个电话，报个平安？您的心怎么就这么硬？
9 白静慧家客厅 内 日
白静慧：我被你爸爸缠磨一辈子，不想再被你们纠缠，我想好好过一下自己想过的日子。
戴澄澄：妈，您这么说，我很伤心，我跟我哥不一样。
白静慧：你孝顺，妈知道。你怕我睹物思人，特意请了年假陪我。
戴澄澄：我爸遗体告别您没去，骨灰安葬您也没去。清明节和祭日您也不去墓地看看，所以
才给我哥落下话柄，您就真的不怕别人说您吗？
白静慧：这个问题，小雪也问过我。我一出生，你姥姥姥爷宠我，嫁给你爸，他也没让我受
过委屈。我就这个性格，一辈子只想活给自己看。为什么要去看别人的脸？别人跟我有什么
关系？他们上下嘴唇一碰，编排完别人，回家过自己的日子去了。留下你在这里生闷气。我
才不让那些扯老婆舌的闲人得逞呢。再说了，这世界上有多少张脸，你看的过来吗？
10 白静慧家厨房 内 日
水壶发出刺耳的叫声。
白静慧进来拎水壶出去。
11 白静慧家客厅 内 日
白静慧沏茶，倒了一杯给女儿。
戴澄澄：我说小雪怎么这么不服管，原来随您。她眼看二十五岁了，还整天跑龙套，连个像
样的男朋友都没有。
白静慧：皇上不急，太监急。她有她的命，你有你的命，回去跟启东把你俩的日子过好，比
什么都强。
戴澄澄：我挺好的。
白静慧：小雪她爸，对老婆孩子那是一百个好。会工作还会生活，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
不像你爸，回到家往沙发上一坐，仰颌等着我把饭喂到他嘴里。
戴澄澄笑：我爸就是被您惯的。
白静慧：你奶奶把他交到我手里就这样，怎么是我惯的？这一辈子我对得起他，你爸率领他
的科研组搞了十几个专利，能耐吧？
戴澄澄：我爸是创造型人才。
白静慧嘴一撇：我就没见过生活能力那么差的人。找眼镜，能找到碗橱里去。他年轻的时候
就胃不好，在吃饭这件事上，我是小心上加小心。那次我们老同学聚会，我把饺子包好了，
放在盖帘上。还给他留了个纸条，叫他回来自己煮。他嫌麻烦，吃了冰箱里的剩饭，吃剩饭
也行，你倒是用微波炉热一下呀，他就那么凉着吃了。结果胃病犯了，一连半个月，吃不下
去东西。你以为他遭罪？我比他还遭罪。半夜一趟一趟起来，给他拿药揉胃。疼得厉害了，
还得带他去医院看急诊。
戴澄澄：您对我爸没得说，所以他这辈子离不开您。
白静慧：还是那句话，他活着的时候，我对得起。他走了，我得接着往下过。哭天抢地，能
把他招回来陪我呀？我天天哭丧着脸，让你们担心不说，自己活得也没质量。
戴澄澄：妈，您跟我一起去深圳吧，您在我身边我踏实心安。等我退休了，咱们再一起回北
京来。
白静慧：你踏实心安，我不踏实心也不安。到你们家，我能按我的生活方式来吗？不能。因
为那是你们的家，你们不高兴，我也不高兴。
戴澄澄：您可以按照您的生活方式来。
白静慧：你是我生的，为了你妈，你可以委屈自己。凭什么让鲍启东跟着你受委屈？
戴澄澄：哎呀，妈，您想得太多了。
白静慧板起脸：说不去，就不去！
戴澄澄软磨硬泡：妈，您已经七十七岁了，一个人生活，我真的不放心。
白静慧：怎么就一个人？不是还有小雪吗？
戴澄澄：她一天四处跑，连个影子都抓不着。
白静慧放软了声调：放心吧，早晚有一天我会去的。
戴澄澄：什么时候？
白静慧：去的时候会告诉你。
鲍雪进屋，看见母亲，立刻扑上去来个熊抱：妈妈！妈妈！
戴澄澄：腰！我的腰！
白静慧：猴崽子，你妈也是五十岁的人了，哪禁得住你这一百来斤往身上挂？
鲍雪嬉皮笑脸地搂住戴澄澄的脖子：澄澄姐，我启东兄挺好吧？
白静慧扬手做出要揍她的样子：没大没小。
戴澄澄笑。
鲍雪：我们同学，特羡慕我跟父母的关系，还跟我商量换妈呢。
白静慧：一块钱小葱，捎上两毛钱香菜，问问他们，要不要捎上你姥姥？
鲍雪：我才不给呢。
白静慧：吃豆腐的人安于清贫，做豆腐的人也懂得顺其自然。
鲍雪：不吃豆腐也不做豆腐，叫上我姐，晚上我请大家吃饭。
白静慧：看见没？就这样，挣一个花俩。
戴澄澄：就在姥姥这儿吃，我给你们做粤菜。
12 西餐店 内 日
戴小雨举止优雅地小口喝红酒吃牛排。
刘梁周在坐在对面看着她吃：你跟鲍雪没有一点像的地方。
戴小雨：是吗？
刘梁周：跟她在一起，我老想不起来她是个女人。
戴小雨笑：从小她就像个假小子，碰到真刀真枪立刻怂了，每次惹事都是我去帮她摆平。
刘梁周：这个我信。
戴小雨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误伤了你，这顿饭本该我请。
刘梁周：我从来不让女人为我花钱。
戴小雨：这个习惯好。
13 冯希家客厅 内 傍晚
李响躺在沙发上，舒服地闭目养神。
冯希泡了一杯茶放在李响面前。
李响起身喝茶。
冯希把给他洗好的衣服一件一件地熨烫平整。
李响用遥控把电视打开，看里面的体育台。
14 小公园 外 傍晚
戴澄澄挽着白静慧的胳膊在公园里散步。
母女俩轻松愉快地聊着天。
白静慧：我娘家早饭，四个小蝶压桌。你爸家粥锅见底，被勺子挠得咔咔响。
戴澄澄哈哈笑：那你怎么会看上我爸？
白静慧：用你们年轻人的话说，长得帅，还有才。
15 白静慧家厨房 内 傍晚
鲍雪跟戴小雨在厨房里洗碗。
鲍雪：刘梁周是艺术男和理工男的结合体。逻辑思维好，爱推理，喜欢一切带新科技含量的
东西，摄制组他的房间里有新款蓝牙音响，功能齐全的手机自拍杆，和各种型号的相机。
戴小雨打了个哈欠，摘下橡胶手套：吃多了容易犯困，我去沙发上躺一会。
鲍雪：你躺，我也躺，挨骂一起挨。
戴小雨皱着眉头，又把手套戴上：这点活，你还攀着我。
鲍雪：你以为一声姐，是白叫的？
戴小雨把鲍雪洗干净的碗放进碗橱。
16 冯希家厨房 内 夜
灶上的水壶发出的啸叫声，冯希进来拎着水壶出去。
17 冯希家客厅 内 夜
李响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冯希推醒李响：你回去睡。
李响耍赖：你就让我在这睡一晚上吧。
冯希：我跟父母做了保证，不结婚，我跟你不会住在一起。
李响叫苦：你已经三十岁了，是成年人。
冯希：正因为三十岁了，我才要更加珍惜自己。
18 鲍雪家客厅 内 夜
戴小雨在笔记本电脑上追剧。
鲍雪洗完澡，脑袋上包着毛巾，走到她身边坐下。
她看着戴小雨半天没说话。
戴小雨：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鲍雪：你说你有四万欧元？
戴小雨：嗯，怎么了？
鲍雪：我一个朋友要融资，开一家饭馆，她拉我入股。
戴小雨：你入了？
鲍雪：嗯。
戴小雨：开饭店，哪有炒股挣钱？
鲍雪：炒股哪有开饭店热闹？日子就该热火朝天的过，就像你这样？清心寡欲的脸，提前进
入夕阳红的心，你觉得你活得有意思吗？
戴小雨：没意思还能死去啊？
鲍雪：你应该往有意思上活呀。
戴小雨：怎么才是有意思？
鲍雪：舅舅不是老跟你算经济账吗？你就挣一回大钱，给他亮亮你的本事。
戴小雨：我没长那经济脑瓜。
鲍雪：你能考上 985、211，还能出国读研究生，证明脑子比我好使多了。
戴小雨：两回事。
鲍雪：不是两回事，是一个字，懒。
戴小雨：对，我就是懒，开饭店是勤行，要的就是勤快。这个我绝对做不到。
鲍雪：世界这么大，姐，你就下床去看看吧！
戴小雨：看什么？我不相信，你们一帮女人能经营好饭店。我不能让我的钱打水漂。这笔钱，
可是我用五年的青春换来的。
鲍雪：那就更不能放在银行里，看着它一天一天地贬值。
戴小雨：别打我那笔钱的主意。
鲍雪问：钱是你没出世儿子？还是你未谋面的丈夫？这四万欧元是你的毕生追求吗？
戴小雨说：你还别激我，钱是经济基础，没有钱，我拿什么姿势去谈恋爱？没有爱，就别想
找丈夫生儿子！
鲍雪被她的理论弄得张口结舌。
她沉默了片刻说：要不这样吧，你把钱借给我。
戴小雨很干脆地拒绝了：不借！
鲍雪：我给的利息，绝对比银行高。
戴小雨不理她，仔仔细细地往手上擦抹护手霜。
鲍雪：15％怎么样？
戴小雨的手停住了，在心里算着这笔账。
鲍雪：你不借，我就找银行贷款，利息不会比这高。
戴小雨：你借多少？
鲍雪：三十万人民币，一年期，连本带利，你聪明，肯定比我算得清楚。
戴小雨：还不了怎么办？
鲍雪：卖房子还你。
戴小雨：好。
19 店铺 内 日
工人抡起大锤把墙砸开了一个大洞，
露出了站在墙那边的尤珊珊、冯希和鲍雪。
三个人躲着烟尘跑开了。
尤珊珊：咱们得给饭店起个名字，我好去注册。
冯希：股东都是女的，叫女人汇怎么样？
尤珊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月子中心，鲍雪，你觉得叫什么好？
鲍雪：开饭店，跟我做表演艺术家的理想，相差甚远。可以说是北辙南辕。
她两眼一亮，扭头看着尤珊珊：饭店名叫北辙南辕如何？浅层意思，南北大菜通吃，深层意
思，女人要走的感情之路，跟最后到达的目标，总是截然相反。
冯希：不吉利。
尤珊珊：比福禄满堂春满园强，禁得住琢磨，就它了。
冯希：听着好怪。
鲍雪：怪，人们才能记住。
尤珊珊：把身份证给我，注册资金，打在指定账户上。
鲍雪：速度要快，我姐的身份证是我偷出来的。
尤珊珊：明天就去注册。
20 鲍雪家客厅 内 日
鲍雪把营业执照拿给戴小雨看，
戴小雨看见股东中竟然写着戴小雨三个字，投资 30 万，占 10％的股份。冯希、鲍雪跟她一
样多，董事长尤珊珊占 70％的股份。
戴小雨大惊：你拿借我的钱替我入股了？
鲍雪：是啊。
戴小雨大怒：你征求过我的意见吗？
鲍雪：征求过，你不同意啊。
戴小雨：我不同意，你还替我入？
鲍雪：这是一次绝好的当家做主的机会。别人削尖脑袋都挤不进来，我给你走了后门，才赢
得了这个指标。
戴小雨：我不要这个机会，你赶紧给我退了，把钱还我。
鲍雪：如果饭店挣钱了，股份就是你的，如果赔钱了，算我的。一年后我连本带利，把钱还
给你。你的股份我也接了，行吧？
戴小雨怒目瞪着她。
鲍雪：姐，咱俩从小一块长大的，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过？
戴小雨：这事太大，不同以往。
鲍雪：你怎么那么想不开？还是那句话，我有房子押在这，你吃不了亏。
戴小雨：你凭什么为我做主？
鲍雪：因为你自己不愿意做主。
戴小雨：你在钱的问题上，蠢的能把地砸出一个坑来。
鲍雪：坑多没劲，要砸就砸出口井来，井边立个牌子上面写着：吃水不忘砸井人！
戴小雨被她气乐了。
鲍雪说，姐，这件事，我真的是为你好。
戴小雨：我最烦这句话，什么叫为我好？你知道我心中的好，是什么样子？
鲍雪：不劳而获呗。
戴小雨：不劳而获，也是本事。既然没有退路，那你带我去见那个尤珊珊，我得看这人靠不
靠谱。
21 店铺 内 日
店铺里凌乱不堪。
尤珊珊、冯希、戴小雨、鲍雪四个股东，坐在靠窗户的一张桌子前开会。
戴小雨问尤珊珊：你出店铺就占 70％的股份？
尤珊珊：这个地段的店铺，我是说 500 平米以上的，月租最少也要十二万，一年下来就是
144 万。另外我还出装修费，你说我应不应该占 70％的股份。
戴小雨：那你是应该占这么多股份。
尤珊珊：我不靠开这个饭店挣钱，我图的跟朋友吃饭聚会方便。
戴小雨：我可不这么想，既然投钱了，就要靠它安身立命。
冯希：我要靠它养家糊口。
尤珊珊问鲍雪：你呢？
鲍雪：我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赔了，全当体验生活的成本。
尤珊珊：退路都想好了？看来店真不能让你插手管。
鲍雪：本来就说好的，只投钱，不参与管理。
尤珊珊问戴小雨：你呢？
戴小雨：我不懂经营，所以也不参与管理。但是我会监督管理部门，看看我投资的钱，是这
么花出去的。
尤珊珊：欢迎监督，冯希，既然你主动请缨，北辙南辕的管理工作，全部由你负责。遇到难
解决的事情，上报给我，咱们开股东会议解决。
22 公园 外 日
白静慧练完歌，往公园外面走，
门口没有练写大字的吕正。
23 饭店门口 外 日
白静慧走到饭店门口，看了一下手表，
她自言自语道：不回去做饭了，在这吃一口得了。
24 饭店 内 日
白静慧进饭店，要了一份炒河粉。
坐在角落里的呂正看到他，立刻端着自己的饭菜过来，坐在她的旁边。
白静慧看见是他笑了：你也在这儿吃？
呂正：我一个星期，差不多在这里吃三天。
白静慧：一顿两顿还可以，总在外面吃，胃受得了吗？
呂正：习惯了。
白静慧：老伴不喜欢做饭？
呂正：去世五年了。
白静慧停顿了片刻说：我老伴去世十年了。
呂正：哦。岁数越大，日子过得越快。
白静慧：可不是？一进七十这个数字，早上起来，眨巴眨巴眼睛，天就黑了。像有人拿鞭子
赶似的。
呂正：过去，死是个词，现在死是个事儿。
白静慧：年轻人不惧怕生死。活到咱们这个岁数，看待死，就像坐火车早晚要到的终点一样。
没什么接受不了的。
呂正点头：一年比一年容易接受。有时候我会想，我去世的老伴，会不会惦记我在这边的生
活？
白静慧：不会，走了的人，两眼一闭，原谅了我们犯过的所有的错误。
呂正笑：对，对，我今年七十四岁，你肯定比我岁数小。
白静慧：我七十七。
呂正：你看上去不到七十。
白静慧：退休前干街道工作的吧？可真会顺情说好话。
呂正：退休前是医学院附属医院儿科主任。现在还会定期给医学院的学生讲讲课。
白静慧：我一听医院两个字，两个手心里都是汗。我老伴去世前的那一个月，我整天在医院
守着，白天黑夜连轴转，几乎就没回过家。
呂正：什么病去世的？
白静慧：肺炎、心肌炎、胸腔积液，导致心衰肾衰。
呂正：我老伴得的是恶性程度非常高的肝癌，想尽办法救治了一年，她还是走了。
白静慧：想走的，你使尽了全身力气也留不住。
呂正叹了口气：谁说不是？
白静慧：我走的那一天，最好嘎巴溜丢脆，千万别拖累儿女跟着我受罪。
呂正：上岁数的人都这么想，一点罪都不遭，那得积多大的德啊！
白静慧点点头。
呂正：你做什么工作？
白静慧：退休前，在电台做音乐编辑。
呂正：难怪你中气那么足。
白静慧：人是靠心劲活着的。心劲有多大，精神头就有多大。
呂正：说得对，心劲泄了，神仙都救不了。
白静慧：你除了写字，还有什么业余爱好？
呂正：看看书，下下棋，我家里存着订了二十多年的报纸，闲来无事翻着看看，回顾历史，
很有意思。
白静慧说，我每周两次麻将，剩下的时间练练琴，自由活动。
呂正：在哪打？
白静慧：我家，你会吗？
呂正：不会，我可以学。
白静慧：那你来吧，玩麻将练手练脑，可以预防老年痴呆。
呂正：好。
白静慧：咱俩加个微信吧。
呂正掏出来手机，两人互相留了电话，扫了微信。
25 咖啡店 内 日
尤珊珊跟室内装潢设计师谈设计方案，设计师摇摇头起身离开。
（叠）尤珊珊跟另一个设计师谈设计方案，
没谈拢，设计师起身离开。
26 店铺 内 日
尤珊珊、戴小雨，在空荡荡的店铺房里四处走动查看。
尤珊珊：见了五个设计师，没有一个谈拢，通通一拍两散。他们怎么想的瞒不了我。
戴小雨：说说看。
尤珊珊：他们想，这群女人，既想要上档次的装修，又不愿意多花钱，意见还不统一，这活
太难干。
戴小雨：你到底想花多少钱装修？
尤珊珊：当然是越少越好了。哎，你不是有个学室内设计的朋友吗？找到他没有？
戴小雨：他给我回话了，说手里有活。
尤珊珊：有活也不耽误接咱们这个活啊。
戴小雨：他讲职业操守，必须是完成一个活后，才进行下一个，不像其他设计师那样，能干
不能干都先占上，收了钱再说。
尤珊珊：这人倒提起我的兴趣来了，你怎么认识他的？
戴小雨：他是我在国外读书时候，我室友的男朋友。毕业后他回国发展，女朋友留在英国。
尤珊珊：两人吹了吧？
戴小雨：嗯。
尤珊珊：约他，我要跟他见个面。
27 白静慧家户门 内 日
呂正敲响了房门。
白静慧开门，看见是他，立刻像对待老熟人一样招呼他。
白静慧：快进来！
28 白静慧家客厅 内 日
麻将桌上，还有两个中老年妇女，和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
白静慧给他倒了一杯茶，摆了把椅子在自己旁边。
呂正认真地看着白静慧算牌出牌。
麻将男问呂正：贵姓？
呂正：双口吕。
麻将男：您退休前在哪上班啊？
呂正：医院。
麻将女甲：好单位。
麻将女乙：您是哪科的大夫？
呂正：儿科。
麻将甲：吕大夫，我孙子老起湿疹，这是怎么回事？
呂正：两种可能，一种是先天不足，过敏体质具有遗传性。第二种，后天失调，新陈代谢内
分泌失调机能紊乱。
麻将甲：能说通俗点吗？
呂正：饮食因素，感染因素，药物因素，总之很多因素会造成湿疹。
麻将甲：怎么才能去根？
呂正：提高孩子身体的免疫力。
麻将乙：我小孙女三天两头感冒，这是为什么？
呂正：我估计是吃伤食了，你回去看看，她食指侧面的那根青筋，是不是鼓出来的？如果是，
用针挑一下，挤出来的血，如果是黑紫色的，就再挤，直到挤成鲜红的血为止。
麻将乙：哦，哦，我回去试试，这不能让她妈看见。我儿媳妇不信这个。
白静慧：有问题就问，吕大夫是咱们麻将桌上的健康顾问。
29 店铺 内 日
戴小雨和冯希收拾店铺里拆下来的东西。
戴小雨：消防、卫生、税务这些手续都要办理齐全。
冯希：这些不用咱们操心，尤珊珊自会弄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戴小雨：你凭什么这么相信她？
冯希：我俩是老乡。
戴小雨：搞传销的最先上当的就是亲属和老乡。
冯希：你这个人太多疑。我了解她就像了解我自己。
戴小雨：你了解你自己吗？
冯希：当然了解了。尤珊珊是我身边最值得信任的人。
戴小雨：用事实说话。
冯希：我投资这个饭店的钱，有一大部分是她帮我炒股挣的。
戴小雨：真的？
冯希：她的直觉特别好，在我的印象中，她就没做过赔本生意。
戴小雨：这是你个人的感觉，不客观。
冯希：她现在是用利润炒股，赔赚都是赚。你行吗？
戴小雨：我不行。但我不认为炒股会有常胜将军。
冯希：那是你认为，也不客观。
尤珊珊从外面进来：累死我了，你俩要请我吃饭！
冯希：咱们去吃火锅。
尤珊珊：打电话把鲍雪叫上。
30 白静慧家客厅 内 日
打麻将的人散了，
呂正没走，留下看白静慧练习写的小楷。
呂正：喜欢颜真卿？
白静慧：谁的贴，我都临。
白静慧沏茶两人坐下喝茶。
呂正打量四周：你家真利索，没有什么没用的东西。
白静慧：我给自己定了一条规定，一年之内用不上的东西，两年之内不穿的衣服，我就拿去
送给需要的人。听说过断、舍、离吧？
呂正点点头。
白静慧：断就是不买、不收取不需要的东西。舍就是处理掉堆放在家里没用的东西。离是舍
弃对物质的迷恋，让自己处于宽敞舒适，自由自在的空间。我首先做到的是舍，不当守着没
用垃圾的老太太。
呂正：听你说话，心里头真敞亮。
白静慧：你平时不太跟人聊天吧？
呂正：我老伴不善言谈，她走了，我更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了。
白静慧：孩子们在北京吗？
呂正：两个儿子各自成家立业，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北。逢年过节来看看我，平时有事打
电话。
白静慧：没事多出来走走，人上了年纪，不能闷在家里，要多跟外面接触，否则老得快。
呂正：你这个人爽快，活得明白，你要是不嫌烦，没事我就来找你喝茶聊天。
白静慧：不嫌烦，来吧。
31 火锅店 内 日
戴小雨埋头吃饭。
尤珊珊问冯希：哎，你嫁人的红包我还给得出去吗？
冯希：你就不能发发善心，安慰一下我吗？
鲍雪把涮好的肉夹到冯希碗里。
尤珊珊：我给你把话说透了吧，其实你也不是特别想结婚。
冯希说：我等他已经等十年了。
尤珊珊：等，还有一种解释，就是不行动。结婚这种事，根本用不着等十年，一个男的和一
个女的，俩人如果愿意，分分钟就能办完的事。事实证明，你们是在等，但并不是等结婚，
而是在等一个新的开始，你们俩只是习惯在一起等而已。
鲍雪打抱不平：跟她说点好听的，你会死吗？
尤姗姗：我不会死。我是怕她再听好听的会愚蠢致死。
冯希：她跟我说话，从来都是一个字戳出一个血洞。
尤珊珊：哪是因为你这个人太笨，不骂痛你，你能站在十字路口，看着红绿灯睡着了。
戴小雨和鲍雪全都笑了。
尤珊珊说：李响跟你的感情，刚开始还算是爱情，延续十年以后变成了习惯。他对你，不冷
不热，不咸不淡。在我眼里，你不是他的女朋友，是他不要钱的保姆。你把他衣食住行照顾
得妥妥贴贴。那小子心里明白，换了别的女人，这种赔本的买卖谁都不干。
冯希涨红了脸：你胡说八道！
尤珊珊一脸鄙夷：你可怜的智商，真是牢固又稳定，十二级龙卷风都拔不出病根来！
冯希啪的一声把筷子摔在桌子上：尤珊珊，我受够你了！
尤珊珊没事人一样：嗯，那怎么着？
冯希：我跟你断交。
尤珊珊：别想赖账啊，把这顿饭的账结了，再甩袖子走人。
戴小雨看看尤珊珊，又看看冯希。
冯希定格两秒钟，拿起筷子重新吃起来了。
鲍雪松了一口气叫道：服务员，再给我们上一份鸭血。
尤珊珊问戴小雨，你觉得我刚才分析得对不对？
戴小雨：我不了解情况，没有发言权。
尤珊珊问鲍雪：你觉得呢？
鲍雪：我觉得你有一个很奇特的本领，能用最快的速度，把感情关系变成市场关系。
尤珊珊好奇：怎么看出来的？
鲍雪：你点菜的时候，把菜价全念出来了。
尤珊珊一拍桌子：我说我怎么跟男人约会总失利呢，这确实是个坏毛病。一旦把菜价说出口，
真的有可能，把男女暧昧的社会关系，转化到严酷的市场关系上来。
鲍雪：我理解，你并不想用金钱买感情，是谈生意的惯性而已。
冯希：不用美化她，她就是个王八蛋！
尤珊珊嬉皮笑脸：我早出壳了，已经不是蛋了。
32 司梦家客厅 内 日
大壮和圆圆在电视上看动画片。
司梦在电脑上写东西，门铃响，司梦去开门。
尤姗姗抱着一箱子草莓进来。
司梦：你又送东西。
尤姗姗：我朋友两口子，在郊区租了一个大棚种的，一点农药都没用。送了我两箱，一箱给
你的娃儿，一箱留给我儿子。
她看见大壮和圆圆立刻满脸都是笑：娃都在家呢？赶紧吃，市面上卖的跟这个没法比。这个
草莓特别甜。
司梦：快谢谢阿姨！
大壮和圆圆同时说：谢谢阿姨。
司梦把草莓洗干净放进一个玻璃器皿里，看上去鲜艳欲滴。
大壮和圆圆抱着草莓进房间去了。
司梦给尤姗姗研磨了一杯咖啡。
两人坐下聊天。
茶几上，司梦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保护在滚动。
尤姗姗：你这是摆样子安慰自己吧？
司梦：谁说的？我这是见缝插针。
尤姗姗：孩子回来，你有空写吗？
司梦：大人孩子睡着了，我能有点儿整块的时间。
尤姗姗：天天如此？
司梦：嗯。
尤姗姗：老公天天搂着枕头睡，他没意见？
司梦：没听说吗？一个成熟稳定的家庭，夫妻标配，是一个坐怀不乱的男人，和一个毫无色
心的女人。
尤姗姗哈哈大笑。
司梦：都说七年之痒，我俩结婚九年了，一时兴起拉个手，都觉得是自己的左手在撩拨自己
的右手。
尤姗姗：我当了一回妈，却像从来没结过婚。听着你说夫妻俩的事，都觉得新鲜，你们这种
感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司梦：从你上厕所不关门，他很从容地进来，对着镜子刮胡子开始，你们的感情就升华了。
尤姗姗：你们不爱了吗？
司梦正色：大家都这么熟了，说这些干嘛？伤感情。
尤姗姗的眼泪笑出来了。
司梦：我从激情澎湃的小媳妇，进化成冷漠的中年妇女，一半归功与孩子，一半归功于丈夫。
你也有孩子，当妈的对孩子面面俱到的操心，我不用细说。进入婚姻状态的丈夫，很快蜕变
成了一个名称。一周七天，他五天在班上，因为业务的关系，几乎每个晚上有应酬。就算周
六周日在家，他的心思也不在家里。没有微信的时候，他窝在沙发上看影碟，先看了全套的
《Discovery》从火山爆发，到大猩猩的成长。然后开始看战争纪录片，从第一次世界大战，
一直看到利比亚战争。再看欧美各国的枪战大片，我儿子说，我爸马上就看到星际穿越去了。
有了智能手机以后，他天天刷微信、打游戏，更没有功夫跟我进行情感层面的交流了。
尤姗姗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33 马路 外 日
俞颂阳的越野车夹在车流中缓行，
34 北辙南辕店铺门口 外 日
戴小雨站在门口等人，她不停地伸脖子往马路上看。
俞颂阳的车开过来，在停车场停下。
俞颂阳从车上下来。
戴小雨立刻迎上去：俞颂阳！
俞颂阳跟她握手：咱俩有几年没见了？
戴小雨：五六年了，你一点都没变，还是那个样子。
俞颂阳：你也是啊。
戴小雨：你手边的活做完了吗？
俞颂阳：快收尾了。
戴小雨：进去吧，我们老板等着你呢。
俞颂阳跟着戴小雨进了店铺。
35 北辙南辕饭店 内 日
俞颂阳楼上楼下，仔细观察铺面结构和面积。
尤珊珊两手抱在胸前，不远不近跟着他。
俞颂阳：我前一段刚完成了一个餐厅主题秀，我带你去看看，如果能接受我的创作理念，咱
们再往下谈。
尤珊珊：好。
36 主题餐厅 内 日
俞颂阳领着尤珊珊进入餐厅。
尤珊珊细细浏览每一个细节。
俞颂阳：我这个卡式炉是日本原装的，别的饭店的都比这个厚，卡式炉原来是红色的，为了
跟环境相呼应，我重新给它们喷了颜色。我选的碗是金属釉，茶杯是霁蓝，过去皇上用的。
尤珊珊：你还负责这些？
俞颂阳：整体包装，每个细节，都经过我的手。你觉得怎么样？
尤珊珊：既然问到我的感觉。说明你还是在意市场的反馈。我见多了自信心爆棚，什么都想
尝试的人，我以前曾经也是。所以，我不会为你的原始的自信热血沸腾。
俞颂阳：黑马时常会以嘲讽市场普遍规律的方式异军突起。
尤珊珊：概率很低。
俞颂阳：一句话，你会不会选择来这里吃饭？
尤珊珊：私人应酬，我可能会来这里。如果是公司间的应酬，我一定会去别处。从我的消费
心理，来推测其他食客的心理，这应该就是普遍的消费心理。
俞颂阳看着她没说话。
尤珊珊：你准备吸引什么样的消费群体？你对这类人群的真正需求了解多少？
俞颂阳依旧不说话。
尤珊珊：如果我在三里屯酒吧，看到这个主题秀，我会拍手叫好。在这儿，我觉得不太合适。
俞颂阳：还是看业绩说话吧，今天的酒水销量已经超过了以往。
尤珊珊：短时间的盈利，说明不了什么。生意人的终极目标，应该是市场占有率，是销售量，
是利润率。你统计一下每桌消费数字和对墙面照片关注度的对比，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在关心这个主题秀，是低消费的个人客户，还是高消费的公司客户？
俞颂阳：我不这么想。
尤珊珊：你怎么想？
俞颂阳：人啊，太依赖经验和熟悉，越了如指掌，越会时刻准备着。我觉得陌生可能是更有
安全感的东西。因为陌生意味着偶然性，意味着流动和变化。人只有突破自己，才可能有更
多的空间和自由。
尤珊珊：任性是艺术家的品性，放到生意人的身上就是缺陷。不过我还是挺欣赏你的一往无
前，拿个设计方案给我看看吧。
37 俞颂阳家书房 内 夜
俞颂阳伏案在电脑上画图做设计。
俞颂阳手机响，
远在英国的沈佩虹要求跟他视频。
俞颂阳接通微信视频。
沈佩虹的笑脸出现在屏幕里：知道你就在熬夜。
俞颂阳：怎么有闲心跟我聊天了？
沈佩虹：你以为我闲饥难忍啊？咱们谈过的合作项目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俞颂阳：这么大的事，你不觉得面谈，才显诚意吗？
沈佩虹：你能过来吗？
俞颂阳：过不去。
沈佩虹：那我抽空过去。
俞颂阳：好，那我挂了。
沈佩虹：别呀！
俞颂阳：还有什么事？
沈佩虹：交女朋友没有？
俞颂阳：没有。
沈佩虹：没遇见比我好的吧？
俞颂阳挂了电话。
38 北辙南辕大堂 内 日
尤珊珊：设计方案不错，大概要花多少钱？
俞颂阳拿出来报价表给尤珊珊看。
尤珊珊看报价表，眉头越皱越紧。
她把报价表放在桌子上说：你报的价太高了！
俞颂阳一项一项指给她看：这些都是市场价，我没有一项虚报。
尤珊珊：给我两天的时间，我开会跟股东们商量商量。
39 俞颂阳办公室 内 日
俞颂阳坐在电脑跟前，看设计图纸。
合作伙伴顾杰走进来：北辙南辕那边没有回话吧？
俞颂阳：尤老板是个典型的生意人，她抻着我，就是希望她来掌握谈判的节奏。
顾杰：我看，还是这个活儿放了吧。
俞颂阳：理由？
顾杰在沙发上坐下：第一，本身没有什么油水可赚，第二，跟女人谈判费时费力不说，还特
别难缠。一个女人就够难对付的，几个女人搅在一起，那就是一桶浆糊。我比你大几岁，社
会经验比你丰富。记住，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惹有钱有闲还有朋友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