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之后，沈知鸢照常吃了晚膳，梳洗完毕之后就将沁儿他们打发了出去，自己准备躺下休息。
脱下外衣刚上了床，就听到窗户那边传来声音。
像是有人推开窗户进来脚步落地的声音。
沈知鸢脸色顿时一变，不过很快，又平静下来。
她不做反应，背过身去。
沈家有破晓的人守着，还有方卿尘派来的那些人守着，可以说是铁桶一块，能够悄无声息不被阻拦的跑到她的卧房当中的人，还能有谁？
脚步声轻微，直到近了才停下来。
随后，沈知鸢便听到一声叹息。
“不必装睡。”
“没装。”沈知鸢语气淡漠，可她依旧没有什么其他动作。
方卿尘也不由自主的沉默下来，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良久，还是沈知鸢耐不住，翻身起来，直直的看向夜色里，那并不分明的脸。
“你就没什么别的话想说？”
方卿尘闻言，只觉得喉咙口被什么东西堵着一样。
他想说，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沈知鸢听不到他的回应，突兀的笑了一声。
这声笑在看不清人脸的浓重的夜色里，仿佛根刺，扎在肉里，不是很痛，却叫人焦灼烦躁。
沈知鸢掀开被子，迈步下床，目光严肃郑重的朝着方卿尘的方向，开口道。
“方卿尘，我记得我找上你的第一天就说过了，我和你不过一场交易。
你帮我报仇，帮我护住沈家，我愿意带整个沈家向你投诚，为你所用。
可现在，你亲自破坏了这些约定！辜负我对你的信任！你和那些人一样，要将整个沈家拆吃入腹！”
她停在原地，手掌捏紧，指甲陷进肉里，掐出深深的印子，像是要用痛来提醒自己，这些话不该说。
无论方卿尘是被迫还是有意，她都不该说。
若他是有意算计，自己这些话只会再次激怒他，反而不好。
可他若是被迫，这些话只会扎人心肺，让彼此生出隔阂。
她明明知道，也明白这些道理，甚至是深谙此道。
可现在，却压不住心中的情绪，将话语化成尖利的矛，直直的刺向眼前之人。
她站在月色里，他却站在夜色里。
像被什么东西隔开的两个世界，互不侵犯，彼此对立。
直至，方卿尘语气轻柔的开口。
“是我不好，害你一夜未睡，脸色都憔悴了许多。”
他没有对沈知鸢的声声质问做出任何回应，只是一句莫名的关心，却叫沈知鸢彻底沉默下来。
良久，她拿起火折子，点亮烛台。
烛光驱逐夜色，沈知鸢也终于看清对面的人。
他的眼下，同样是一片青黑。
可烛火映衬的眸光里，是万千复杂。
不用更多的话，沈知鸢便明白，他有苦衷。
“是陛下？”
没有缘由的疑问，方卿尘却听得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朝着沈知鸢身边走了几步，复又停下，转身从衣架上拿了大氅，给沈知鸢披上。
“都解决了。”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隐去他那一天一夜的焦灼烦躁和无能为力。
沈知鸢闭了闭眼睛，轻声道：“我以为，你昨日会来……”
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己都没能察觉的失落和委屈，方卿尘听了，苦笑一声。
“陛下要我作画，今日才被御辇送回丞相府。”
多的一个字也没说。
沈知鸢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无奈。
也在此刻，情绪彻底安稳下来。
“抱歉，方才是知鸢情绪过激。”
方卿尘闻言，指尖一顿，心中默念，我喜欢你的得寸进尺。
可良久，也只是吐出两个字来：“无妨。”
房内一时静默下来，直到沈知鸢开口：“上官正那边，因为顾兰音的影响，情况不太好，看你是准备抛出橄榄枝，还是换一个人顶上去。
此人心思深沉，我不觉得是个好选择，可现在这时候，他和魏竞雄算是间接结仇，和三皇子那边，也没有什么合作的可能。
所以无论怎么选择，先把翰林院收入囊中才是重中之重。
还有，我阿兄高中，顾怀安的事又牵连到魏芊芸，魏竞雄一定会更加急迫，会对沈家在江南那边的产业动手。
我已经在想办法解决这件事，不过你若是能够助我一臂之力，自然最好不过。
除此之外，我阿兄是武状元，过些日子就要正式入朝，免不得要与魏竞雄的人对上，我希望，你能够帮帮忙，不要让他陷入太过危险的境地。
还有……”
沈知鸢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事情叮嘱方卿尘。
方卿尘便听着，一一记下，等到她全部说完，才开口道：“成婚之事，你没什么想说的？”
这话一出，沈知鸢便是一怔。
过了会儿，她才问：“有定下确切日子吗？我得告诉我爹一声，陛下赐婚，他总要过来一趟才行。”
方卿尘摇了摇头，“如果你想往后拖着，我可以想办法。”
“不用。”沈知鸢道，“陛下赐婚，就算拖又能拖多久？更何况，这样还会再次引起陛下对你的不满。”
说到这里，沈知鸢像是又想到些什么一样，开口追问：“能不能和我说一下，陛下下这赐婚圣旨到底是为了什么？”
闻言，方卿尘叹了一口气，向她解释道：“是对我的怀疑，也是对你我关系的挑拨。你方才见到我时，情绪如此激动，就是他想要的东西。”
随后，方卿尘向沈知鸢分析了很多东西。
他没有刻意隐瞒什么，只是那些没有提起的事情，沈知鸢也没有追问，像是默契的规避掉了那些过往。
直至烛火渐暗，在噼啪一声烛花爆裂声中彻底熄灭，整个屋子，重归夜色。
二人沉默着，像是被夜色吞没，没人再开口。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打更声惊醒二人，方卿尘道：“早些休息吧，过两日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过来了。”
这话说的暧昧，沈知鸢却并没有反驳，只点头应了一声。
等方卿尘起身出去，沈知鸢才听到自己心底那句没有说出口的话。
方卿尘，我信你一次，别叫我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