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阵痛感袭来，庞馨薇只觉身上的力气要尽被抽空。不想就这么放弃，趴在床边，企图将方才喝下去的汤药都吐出来。慕毓冲狠下心肠，一把拉过她纤细的手腕，用力将人摔到床中央，抬手封住她周身大穴，令庞馨薇再也动弹不得。
“为什么？为什么？”大颗大颗的泪珠涌出眼眶，顺着眼角滑进散乱的发丝中，“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这也是你的孩子啊——”
无论庞馨薇如何责问，慕毓冲始终一言不发。从腰间取出姚子秋交给自己的金针，上前解开庞馨薇的腰带，隔着白色的中衣，依次往天突穴、华善穴、膻中穴、巨阙穴、建里穴、神阙穴和气海穴刺下，庞馨薇痛苦地呻吟着。只觉得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随着血液慢慢凝聚到一处，如同被抽空一般。
“孩子——我的孩子——”庞馨薇的声音已近乎沙哑，汗水混合着泪水落下，氤湿了身下的枕头和床单，“求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慕毓冲不为所动，只是额上突起的青筋泄露了此刻内心的情绪。金针稳稳地扎在各处穴位上，庞馨薇面上的表情越发痛苦，想必是药力发挥了作用。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庞馨薇觉得身下一热，垂下眼眸，殷红的血迹沾染了原本素净的下裙。温热的泪水再次涌出，想要张口呼喊，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闭上双眸，整个人晕了过去。
“馨儿——”
慕毓冲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察觉到她没有大碍，这才放下心来。拔去穴位上的金针，慕毓冲不忍去看那大块大块的血迹，用被子将庞馨薇卷裹在其中，趴跪在床边，死死地扯着上好的丝锦。猛然，一滴男儿泪滴入唇中，只觉得苦涩不已。勉力站起身，慕毓冲打横抱起妻子，失魂落魄地往外走去。
“冲儿！”姚子秋见慕毓冲抱着庞馨薇走出来，忍不住快步上前查看，但见素净的脸庞上几乎血色尽失，“好了吗？”
“师娘，一切都结束了！什么都结束了！”
不再理会厅堂上的众人，慕毓冲抱着庞馨薇离去，露在锦被外的下裙被鲜血染红浸透，如同跳跃的火焰，灼伤了姚子秋和陆桐的眼眸。姚子秋不自觉地靠近陆鹤颜，秋水般的眸子有了些许湿意。
“馨儿，原谅我！”替庞馨薇换下身上被弄脏的衣裙，坐在榻边，紧紧握着她冰凉的柔荑，贴在自己的侧脸，“穷其一生，慕毓冲想要的都只有你一个。就算是我自己的骨血，我也甘愿放弃。”
许是受了极大的刺激，许是流血过多导致的身体虚弱，庞馨薇一直昏迷着，慕毓冲就那么坐了一夜。直到天空泛白，女人才动了几下，慕毓冲本就没有睡着，被她这么一动便立刻醒来。
“馨儿，你可是哪里不舒服吗？”
“水……水……”意识尚未清醒，庞馨薇的声音嘶哑的令人心疼，“好渴，我要水……”
慕毓冲急忙起身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清水，又用嘴试了下温度，这才托起庞馨薇的身子，将水送到她唇边。就着慕毓冲手腕的力道，庞馨薇浅饮了几口。清水入喉，滋润了干燥的唇舌，咳嗽几声，睫毛轻动，缓缓睁开了双眸。
“你……”睁眼便对上慕毓冲的凤眸，想起昨日发生的种种，不自觉地抚上小腹，再也感觉不到先前的那种触动，偏过头去，又有泪顺着面颊滑落，“你走！”
“馨儿，你不要这样！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你走——”转过身，用力推开慕毓冲的手臂，苍白的脸上尽是泪痕，“我再也不要看见你！我再也不要和你在一起！”
“庞馨薇，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慕毓冲，你这个混蛋！禽兽不如！”张口咬在他左手的虎口处，慕毓冲倒也不挣扎，任由她发泄着自己内心的情绪，“从今往后，庞馨薇不再是你的妻子！你走——”
“庞馨薇！”慕毓冲听她口中说出这样的话，心里难免动怒，没有顾忌她的身子还虚弱，用力抓住她的双肩，迫视着那双水光粼粼的眼眸，凤眸中失了应有的温柔与安慰，“你再说一遍！”
“那个皇位就这么重要吗？重要到你不惜用自己的骨肉去换！琚儿还那么小，你就让他成为无父无母的孤儿，还要被皇帝关在不见天日的深宫中。从一开始，你就把我们母子看做手中的一枚棋子，你整日为了皇位隐忍，何尝真正在乎过我们的感受？成亲这么多年，你自己问问自己，你有没有尽到一个丈夫、一个父亲应有的责任？这不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生命啊，是我们的孩子！是有着你的骨，我的肉的孩子，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们的孩子？”
“是！我是在乎那个皇位，和那个位置相比，你根本算不得什么！”几乎是盛怒，松开庞馨薇的身子，一脚踢翻了床边的矮几，凤眸瞪得老大，修长的手指直指着女人梨花带雨的面孔，“红颜牵绊，血染江山！这是你命中注定的劫难！为了你，我没有在父皇在世的时候去争夺那个储君的位置，我没有在背地里做什么伤害老二的事，甚至被老十一设计，被四皇姐设计，我都毫无怨言地忍耐了下来。我为了保护你，不惜假死，堂堂七尺男儿却藏于山中做一个活死人，你还想我怎样？庞馨薇，自从你过门之后，我有几时苛待过你？没有侧妃，没有庶妃，连侍妾都不曾有过，一颗心全都搁在你身上，全心全意的爱你，可是你自己呢？老二，老七，老十一，甚至是老十八，哪一个不是和你剪不断，理还乱？你根本……根本就是人尽可夫的贱人！”
“慕毓冲，你在说什么？”
门被人猛地从外头推开，一片白色中站立着的竟是一年间不曾露面的羽黯长公主慕若晴！
“皇姐，你怎么来了？”
“你还有脸问我！”扬手就给了慕毓冲一耳光，“你看看她现在的样子，你居然说出这么过分的话来，意欲何为？你还是不是慕家的男人，还是不是我慕若晴的弟弟？”
“让他走——让他走——”庞馨薇此刻根本不管来人是谁，方才慕毓冲的话如同利刃，一下一下都扎在自己的心尖上，“走——我不要看到他——不要看到他——”
“好好好，不看到他啊！”慕若晴一把推开慕毓冲，走到床边坐下，将庞馨薇搂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老五，你还是先出去吧。馨薇的情绪太过激动，你再在这里呆下去，只怕这条命迟早丢在你手里！”
慕毓冲衣袖一挥，懊恼地摔门而去，留下慕若晴独自在屋内安慰伤心的庞馨薇。趴在慕若晴的怀中抽泣，只想将满腹的委屈化作泪水统统流尽才好。风华绝代的长公主一直默不作声，一手抚着她瘦弱的脊背，一手顺着她及腰的青丝，如同在安慰一只受伤的小兽一般。
“馨薇，别哭了，再这么哭下去，该把眼睛哭坏了。”强行扳过庞馨薇的脸，抽出锦帕，仔细地替她拭去泪水，“瞧瞧这双杏眸，多水灵，若是哭坏了，岂不是可惜？”
“皇姐……我的孩子，那是我和他的亲骨肉啊！”
“我知道，我都知道。”摸着庞馨薇略显清瘦的面颊，欲言又止，“馨薇，你可曾想过，冲弟这么做也是有苦衷的？”
“不——”任性地捂住耳朵，似乎不打算听慕若晴解释，“慕毓冲亲口承认的，为了皇位他什么都可以不要，什么都可以舍弃！是他说的，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你先别激动！”轻叹一口气，知道眼下庞馨薇是根本听不进去任何劝解的话，索性由了她去，“眼下把身子养好才是最主要的。那年你意外小产，身子就已经出现了亏损，后来生育琚儿的时候又遭人陷害，难产出血，还好徐御医是国手，保住了你们母子。冲弟诈死，你日夜以泪洗面，不进茶米，如今又刚没了孩子，若不好好爱惜自个儿的身子，莫不是真要我那个傻弟弟后悔一世不成？”
“他的心里早被那个皇位占据，我是死是活对他而言又有什么分别？”握住慕若晴的手，搁在自己的小腹上，“皇姐，这里，昨天还有一个小生命存在，今天却什么都没有了。你也是做母亲的人，十月怀胎的辛苦与欣慰，想必你也是有切身体会的。如果说第一个无缘的孩子是因为人祸所致，但这一次我不能原谅！”
“好丫头，你这个样子让我看得很心疼。”反手将她的柔荑握在掌心，悉心将锦被拉好，“先好好睡一觉，我去师娘那边给你把今日要服用的汤药端来，然后再让厨房给你做些清淡可口的粥喝了，可好？”
“我不想吃。”固执地摇头，“我一点胃口都没有，皇姐，你不用管我，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吧。”
犹豫了一下，慕若晴终究是松口点点头，又坐在床边半晌，直等到庞馨薇的呼吸平稳下来，她才起身离去。慕毓冲一直负手站在门口的那片翠竹下，连慕若晴走到身后都没有出声。慕若晴走到身前，对上那双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凤眸，沉静如水。
所谓红尘劫难，除了九死一生，更有着尘世儿女的情难痴缠。他们的磨难，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