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哪了?”
“哦对,来讲讲我的日常吧。”
“你问我有没有朋友?”
“别说,还真有一个。”
“还记得车上的那个小女孩吗?就是趴在我怀里哭的那个。”
“她的运气不错,带她走的那个男人是极乐峰的殿主。”
“殿主似乎很宠她,她不用出任务,只需要每天吃很多药材,这种生活让所有人都羡慕不已。”
“她叫上官婉儿,没事的时候就喜欢跟在我后面,笑起来时就像个天使。”
“平时我出门学习,她就坐在门槛上,我回来时,她会笑着扑进我怀里。”
“自从她来了之后,破烂的小院子被她打扫得干干净净,有时我还会看到她在前院种着什么东西。”
“老头似乎也很喜欢她,但当他听到极乐峰时,再看婉儿的眼神中竟多了一抹惋惜,还有...杀意?”
“组织的残酷远超过我的想象,阴谋诡计磨灭了我嘴角的笑容。”
“老头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他总会望着夕阳发呆,然后抓起酒壶,咕咚咚的灌酒。”
“有几次,他在摇椅上睡着,我看着他,收起了已经架到他脖子上的匕首,取来一条毯子为他盖上。”
“又一次,我刺杀失败了。”
“出奇的,老头没有把我倒吊在树上,而是对我说,以后,不用杀他了。”
“院子里长满了一种叫依米花的花儿,这是婉儿的杰作,老头很喜欢在这里打盹。”
“我望着老头,夕阳的余晖下,他的脸上满是遮掩不住的疲惫。”
“这一年,我十四岁。”
“老头问我,你恨过我吗?”
“我没有说话,只是帮他理了理滑落的毯子。”
“老头也没在意,自顾自的说道。”
“我年轻时,也像你一样,师父什么都不教我,为了活命,我四处奔波学艺。”
“后来我才明白,师父教的,远不如自己钻研出来的。”
“那时候多威风啊,年轻一辈第一人,组织上下谁敢跟我叫板,毫无顾忌的四处树敌。”
“可是,直到这两年我才真正醒悟,身体会因时间老去,能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只有无法磨灭的信念。”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道。”
“名字啊...”
“老头望着依米花,沉思了许久。”
“我叫...血雨臣?不对,我的真名叫陈浮生...都不对都不对...”
“老头下意识的抓起了酒壶,灌了几口后突然想起了什么。”
“啊对了,我记得我娘叫我赖狗子,对了,我叫赖狗子!”
“反复的念叨了几遍这个土气的乳名,老头便睡着了,哐当一声,手中的葫芦掉在地上。”
“我把老头背回屋里,为他盖好被子,临出门前,还依稀能听到老头像个孩子似的喃喃自语。”
“娘...”
“殷勤昨夜三更雨,又得浮生一日凉。”
“昨晚下了一场小雨,满院的花朵上还留有些许露珠,推开门,依米花的花香迎面而来。”
“我端着早饭推开老头的房门,一进门,我就看到了老头。”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我,脖子处套着一根麻绳,绳子那头,挂在房梁上。”
“我们就这样对视着,他在笑,空洞且浑浊的老眼中,满是解脱的笑容。”
“端着的饭早已撒了,我愣了足足十几分钟,最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用力的向老头磕了九个头。”
“后来,我打听了一下老头的事,原来老头年轻时便已经完成了一百次任务。”
“可当他飞奔回家乡时,那个他记忆中的小村子,已经因战乱变成了死村。”
“老头死了,我看着他们抬走他的遗体,他解脱了,可我,还要继续走下去。”
“老头死了,我顺理成章的成为了这个小院子的新主人。”
“老头死了,我被丹武峰的殿主看中,成了他的座下弟子,排名七十三。”
“老头死了,婉儿也很久没有来过,我打造了一个黑金色的面具,自命冥帝。”
“老头,死了...”
“由于我手法狠辣,执行任务干脆利落,不留痕迹,再加上殿主的赏识,我在丹武峰的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
“半年后,我穿过人群,在一阵阵谄媚的三师兄好中走回了小院子。”
“那些想讨好我的人,曾无一不傲慢的呵斥我七十三师弟,呼来喝去好不威风。”
“我当时没理他们,随手下了点仙断肠,当晚,六十七人跪在我的小院前,哭喊着求我帮他们解毒。”
“想着这些,我走进了小院,刚要摘下面具,手,却停住了。”
“眼中,映入一个倩影,她坐在院中的石凳上,轻柔的*着盛开的依米花。”
“这人,不是许久未见的上官婉儿,又会是谁?”
“半年没见,我差点没认出这是婉儿。”
“老天啊,她这是怎么了?”
“本就单薄的身子竟消瘦了一圈,脸上再重的粉底,也遮掩不住下陷的眼窝。”
“见我回来,她就像是只受惊的兔子,下意识的避开我的视线。”
“这还是那个一见我回来,就笑着扑进我怀里的小妹妹吗?”
“今天怎么想起来来我这了?”
“见我问她,婉儿才抬起头冲我强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这双无神的眼中,我看到了一种名为绝望的色彩。”
“婉儿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坐在我旁边,低着头,没了往日的活泼。”
“又一次,我汇报完任务,走出殿门,路过一个角落时,我突然瞥见了两个身影。”
“我原来的三师兄,现在的四师弟,正将一个女孩堵在墙角,口中满是浪言秽语。”
“那个女孩是婉儿?似乎是的,她苍白着小脸,不敢说话,只是默默的推攘着。”
“我没说什么,拉着婉儿走出了殿门,哦对了,顺便卸了四师弟一条腿。”
“回到小院子,我什么都没问,婉儿也什么都没说,一如既往的坐在我身边,默不作声。”
“年末,殿主说,两个月后,宗门大比,分组制,七十三名弟子,三人一组。”
“地点嘛,好像是一个尽是毒虫毒草的小岛。”
“我挺幸运,在公平公正(暗箱操作)的分配中,因为多出一人,我分到了三个女弟子。”
“这三个女弟子我记得。”
“我刚拜入丹武殿时,只有她们没有对我冷言冷语,所以当晚跪在我门前求解药的只有六十七人。”
“散会时,殿主还严厉强调,严禁同门相残,一经发现,押上炼魂柱,碎其三魂七魄。”
“是啊,不许同门相残,那被毒花猛兽所杀呢?”
“想来,整个丹武殿,每个人都想我死。”
“我收回了思绪,给那三个看起来呆呆的师妹下达了训练,然后转身走进了里屋。”
“只剩下两个月时间了吗?”
“我放下面具,轻抚着婉儿的秀发,看着她怯怯的吃着饭。”
“前阵子我明白了,极乐峰,广收女弟子,以药材喂养,养成炉鼎时,于其交合,用以采补,美其名曰,*。”
“传闻,极乐峰殿主每年收一名处子,采补后,便将其赐给门下男弟子。”
“可想而知,这半年,婉儿经历了多少屈辱...”
“得知了这些,我还是没说什么,推掉了三次任务的奖励,求殿主将极乐峰女弟子上官婉儿转入我的门下。”
“看着婉儿消瘦的身子,我端来了她最爱吃的菜,轻轻的抱着她,尽我所能,给她我能给她的温暖。”
“就算是炎炎烈日,这所谓的仙山也很冷,冷到骨子里,冷到心里。”
“没有家人?”
“没人关心?”
“没有家...”
“我用额头抵着婉儿的小脑袋,尽量让她躺的舒服些。”
“现在起,我就是你的家人,你的痛苦由我承担,尽我所能去呵护你,依米花所盛开的地方,便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