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树阴浓柳垂绦，朱萼鲜明榴吐芳。午休过后，回至谧竹书院，赵默开始传授三个孩子打坐吐纳之法，边示范边解释：“这人啊，与魑魅魍魉不同，吸得是世间之阴阳二气，引气入身，再由阴阳糅合炼化五行真气。而妖物，它们吸得是月之精，以精结丹，有阴无阳，至阴至柔”。孩子们边听边学，也似模似样，如此半日时光过得甚快。
是日夜，三个孩子睡在同一卧房，姜彦宸和裴隐涯早已熟睡，唯有苏星阑辗转难眠。今日练了半晌吐纳之法，夜间睡下只觉得浑身刺痛，头脑还传来阵阵晕眩感，虽不甚明显，但之前也从未遇过。苏星阑并未多思，只想当然认为是打坐太累，筋骨僵硬，咬着牙一哼没吭，如此翻来覆去闹了半宿才昏昏睡去。
如是一月有余，日间赵默讲些基础功课，然后引着他们打坐吐纳，调和气息。没想夜间苏星阑这疼痛却日甚一日，不过孩子倒也坚韧，怕吵到伙伴美梦，总是咬牙坚持，通宵疼痛直至鸡鸣时分才会渐渐退去。还好打坐本身即可养精蓄锐，其他几人也未发觉苏星阑面有疲态。
转眼已入五月，后山树木葳蕤，鲜花盛开，芳草碧绿，宛若一帧花红叶茂的水墨长卷绵延于这天地间。鸟叫虫鸣，配上这暖意微风，挠的人内心发痒。
见得此情此景，姜彦宸和裴隐涯小孩儿心性又起，是怎么也再坐不住，拉着苏星阑去缠赵默，非要他讲些稀奇好玩的事来听。
赵默虽已修炼百年，心性却不迂腐苍老，似大哥般由着他们闹，拗不过了，便道：“我说你们，不好好修炼心法，要听劳什子故事，这山中修行之人，哪来什么奇闻趣事？”
姜彦宸便是第一个不依，道：“师兄你遍行天下，胸中自有乾坤，挑些有趣的说与我们，也让我们长长见识呗。”
裴隐涯旁边起哄：“就是就是，师兄腹中奇闻，怎也能说他个三天两夜，今日天气甚好，接连打坐数日烦的紧，就说些与我们听嘛！”
苏星阑不若他俩般能说会道，只知道忙跟着使劲点头。
见三个孩子如此撒娇，又这般竭力拍马，赵默也来了兴致，笑道：“也好，说些故事与你们，也算增长见闻，省了日后离开书院，旁人问起，你们什么都不知，倒显得我没啥本事。”
孩子们一看赵默愿讲，立时乐开了花，各自找个小凳，把赵默围在中间。
赵默开口问道：“你们可知，这世间，除了人、兽、草木，还有哪些存在？”
裴隐涯举手道：“还有妖怪！”
姜彦宸赞同道：“魑魅魍魉！”
苏星阑也道：“从前听秦婆婆讲，还有鬼！”
“有猪妖！”
“还有树妖！”
“猴妖！”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抢着回答。
赵默道：“你们说的都对，也都不对，其实并非如此分类的。草木与畜生并未开灵智，单方一边，暂且不提。开了灵智的共五类，分别为人、妖、魔、鬼、怪。这人，自然不必多解释，你我都是。那何为妖呢？”
见顽童一齐摇头，赵默接着道：“这‘妖’呐，如人般，天生既开灵智，虽不及人之智力，但有些也着实相差不远。它们大都身强体健，且生下就多有异能，或可呼风唤雨、或可口吐烈焰，虽不可练功法、御灵宝，且修炼时日，较之于人类更是长上十倍有余，但终日不辍，吸收月之精华，早晚可雄霸一方。我派颢玉立于此山便是为了防那西边妖物东侵。据说，蛮荒之地内大荒山中就居有一妖王，十分了得。除我一派，这中土大地北面玄冰湖畔有十方济慈寺，南面绛阳谷中有赤雀玄灵宗，东面无边海内青漓岛上也有青漓派，都是为防各方妖孽闯入中土祸害百姓而立。四派所在均是天下灵气汇聚之地，更有传言说天下大阵之所以叫四灵法阵因四派之下皆封着一上古灵兽之魂，不过这点到是早已无可考证。”
“啥是四灵法阵啊？”姜彦宸多思多疑，好奇道。
赵默道：“话说，这四灵法阵乃是一示警阵法，上古神人所布，为防妖物入侵，吸天地之灵气自行运转，如穹顶般罩于中土之上，肉眼是看不到的，如若有妖物闯入，离得近的修真之人心中自能感应到，益于赶去斩妖除魔。”
姜彦宸继续问道：“依师兄所言，我们村那夜妖怪闯入，四灵法阵也有感应喽？”
赵默仔细回想一番，摇头答道：“说来确实奇怪，当夜四灵法阵并无丝毫示警，是次日清晨例行巡山的弟子看到黑烟四起，有多处着火迹象，心生疑虑，以为魔人前来作乱，回禀了掌门，我们才下山查看的。我想，没有反应许是闯入的皆是小妖，数量又不多，妖气太轻，四灵法阵才感应不到的吧。”
说到此，不免勾起伤心事，孩子们脸庞也蒙上一层阴霾。
赵默见气氛不对，岔开话题，接着道：“好了，不说这个了，我接着给你们往下讲啊。说过了妖，咱们再说这‘魔’。这魔亦是人，人心癫迷，神灵不正，行无底线，作恶多端，最终便堕入魔道，人也做不成人了。”
裴隐涯不解道：“那魔既是人，和人看上去又有甚区别啊？”
赵默思索片刻，道：“魔道更讲求些借助外力速成之法，修炼前期会比我们快不少，但根基往往不稳，就像盖高塔，越是往后修为提升越困难。等你们修行到了一定境界，就能感受到他人的气，魔道的真气和我们还是有不少区别的，其气不纯，且多有戾气夹杂其中，不过具体怎样只可意会不可言传。魔道往往修行到后期，当体内积累太多戾气，外貌也会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
“何为‘鬼’？万物皆有灵，若灵魂离体而出，又入不成轮回，无所依凭，终日游荡，便是鬼了。若鬼怨念过深，又吸取大量月华，可变厉鬼，危害甚大，但限于本身，终难成大气。”赵默解释道。
“最后便是这‘怪’了，‘怪’也称‘精’，草木畜生乃至茶壶桌椅，世间凡无灵智之物，虽不自主吸收月华，但终日浸于其中，天长地久，也会有机会开灵智，如此便成了‘怪’。你们刚才说的什么‘猪妖’、‘树妖’之类，皆世人谬传，他们并非为妖，实为怪也。如此讲来，你们可懂了？”赵默问道。
三子纷纷点头，称已知晓。
裴隐涯又问：“师兄，能给我们讲讲四峰的事么？来了这么久，也没有哪位师兄跟我们好好说过，现在还迷迷糊糊地呢！”
赵默挠挠头，点首道：“也是，光顾着平日里跟你们讲授功法，还真未好好聊过这事。其实也简单，本门四峰，分别是颢玉、玹珠、珺虚和珝珏，这个之前提过，各峰千百年来都是独自传承，弟子最多的便是我们颢玉和玹珠了，每峰都有千余人。然后便是珝珏，这一峰全是女弟子，约有百余人。其他各峰如无特殊，并不会收女子。最奇的便要说这珺虚峰了，如今只有首座长琴真人一人，且看他并无收徒意思，掌门师父也从不迫他。不过我私下听长老们议论过，都说当年颢玉派最强战力便是这珺虚峰，我看长琴真人似乎并没掌门道法高深啊，也不知其中有何内情。”
姜彦宸随即问道：“赵师兄，前些日子去见掌门真人，临走也没说我们日后去向，我们仨人究竟会拜入哪一峰啊？”
赵默答道：“当日师父确未说明，不过左右也就颢玉和玹珠两中之一，就不知最终是哪个罢了。”
“那赵师兄，当日在无极殿，掌门真人让我们按得镜子是啥啊？所有人都要按么？”裴隐涯好奇问道。
赵默道：“哦，你说的是墨晶照骨鉴吧，所有弟子入门，均要让它照上一照。”
姜彦宸不解道：“这是为何？”
赵默答道：“墨晶照骨鉴乃本门秘宝，平日里用以鉴定弟子筋骨好坏，至于其他功用，我亦不知。”
姜彦宸回想当日情形，大为不解，追问道：“如何鉴地啊？”
赵默道：“这也简单，虚影中骨骼经脉越是清晰便越好了。”
裴隐涯问道：“那虚影为何颜色不同？我和彦宸的是红色，星阑的为何是灰色？”
赵默道：“说实话，我也不知究竟有何不同，不过掌门师父他们并不看重这点，多只看经脉。”
姜彦宸道：“那经脉越好，日后成就便越大喽？”
赵默道：“也未必，修真之事经脉骨骼在其次，最讲一悟字。就算经脉再好，悟性太差也是枉然的。”
“那师兄，依你所说，修为入了灵极后期便可接师门令下山斩妖除魔，若未入，又当如何呢？”裴隐涯问道。
赵默神情有些落寞，答道：“我之前也与你们提过，能入灵极后期不过十之五六，余下的师兄弟多要山中终老，一生不得再踏出山门。不光如此，门中大小杂事，像挑水劈柴、烧火做饭也多由这些师兄弟去做。有时想来也是心寒，所以你们要勤勉用功，不可有半分懈怠之念。”
孩子们听到此心里不免也有了些许想法，闲叙已索然无味，各自打坐用功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