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思远依旧十分淡定,将辛尘护在身后,对迟决然说道:“为何带学生来青楼?”
迟决然愣了愣,随即脸色十分臭地侧头,哼道:“婺城如此无趣,哪里比得上京城繁华热闹。我等无乐事可做,只有来青楼放松放松。”
宋思远说道:“可你母亲对你寄予了厚望,盼你成才成龙,你就这样回报她?”
迟决然愈加不耐烦,干脆冷笑道:“可是阿远,你不也在青楼吗?你不也是来婺城念书的吗,可如今开学都快半月,你却连书院都未曾去过一次。”
宋思远嘴角依旧笑着,可眉眼之中依旧泛出了冷意,“你现在是在用什么态度和我说话,我希望你能想清楚了再开口。”
迟决然这才抿起了嘴,可目光依旧桀骜,满是不服输的叛逆。
宋思远说道:“你若不想念书,不如自行胡闹,不要带上同学,更不要迁怒夫子,否则你太不像话。”
迟决然似是还想在说什么,可他只是冷冷瞥了辛尘一眼,便独自转身走了。暗红的烛光下,迟决然独自走掉的背景显得不羁又孤独,这道影子不由洒在了辛尘的心底,让她觉得喘不过气来。
这个学生,是她没有教育好他。他到底还小,她若是再不好好引导,怕是会出事。
宋思远又对着其他学生吩咐了几句,这才让他们前后一起走了。至于那几个陪着迟决然吃酒的艺妓,见氛围不对,早就退下了。于是很快的,刚才还满是人的花船,一转眼就只剩下宋思远和辛尘二人。
辛尘转身,俯身在船栏之上,目光幽深地望着凌波的婺江。迎面打来微凉的风,总算让辛尘勉强回了些清醒。
宋思远站在辛尘身边,对辛尘说话的声音竟是少有的柔和:“怎么,有心事?”
江风吹乱了辛尘的发髻,她伸手捋过鬓角的一抹乱发,叹息说道:“迟决然这般不驯,只怕他愈恨我。”
宋思远说道:“阿迟生性好强,你今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拂了他的面子,要想他不恨你,怕也难。”
说及此,宋思远看着辛尘鼓着嘴巴的模样,倒是少有的露出了些娇俏感。许是因着夫子职业的关系,她平日里总是十分正经,显得老成。
目光再往下些,便见辛尘脖颈修长,肌理细腻,似在月下发着淡淡的白光。
宋思远目光猛的挪开,只面无表情地看着远方的黑暗,嘴边则继续说道:“还不如让阿迟自己好生思考,到底要不要留在南山书院。前年的院试倒是考上了秀才,明年的乡试他若是要参加,总归需要好好念书的。”
辛尘愈加忧愁:“明日我便再去寻他。总得是要好生谈谈的。”
她的身形娇小,宋思远忍不住又看她半晌,说道:“我看你年纪尚轻,不知老师今年年纪几何?”
辛尘正待回答,可话说出口,话锋便转了转,说道:“老师已二十有二。”说及此,看向他,“你问这个干什么?”
宋思远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原来你已二十有二了。可为何老师还是孑然一身,孤身一人?”
辛尘说道:“我倒是想寻个夫君,却始终不遇良人。”说及此,她目光略微出神,淡淡看着前方。
宋思远打趣道:“倒是巧了。我也一直想寻个妻子,却也始终不遇良人。”
辛尘说道:“可你贵为丞相之子,偌大京中便没有一家嫡女想同你家攀亲事吗?”
宋思远长相俊美无虞,青年才俊,年纪轻轻已是解元,只是因三年前祖母病逝,这才守了三年的孝,耽误了三年前的会试。否则他该是大齐最年轻的状元郎的。
这样一个金龟婿,香馍馍,她就不信当真没有女子想嫁给他。
想及此,辛尘又说道:“说起来,还是宋同学你的要求忒高,否则哪里会等到现在还未成家。”
宋思远单手负手而立,身形挺直目望前方,好一个面如冠玉、貌比潘安。他说道:“人生苦短,总得寻个自己欢喜的,才好相携一生。”
辛尘拍了拍他的肩膀:“缘分何必飘渺,看来宋同学的寻妻之路尚且漫漫。”
宋思远目光含笑:“老师说得有理,不偌和老师一齐搭伙过日子,日后也算是有个照料。”
辛尘连连摇头,干笑:“不用,不用。宋同学年轻有为,出生高贵,我不过区区一介夫子,哪里配得上您呢。”说及此,辛尘拍了拍手,转身朝着船尾处走去,“明日还要上课,老师先走一步。”
只是走了没几步,她又停下脚步,侧头对宋思远说道:“宋同学打算何时回南山书院上课?天骄班如今以迟决然唯首是瞻,若是你来了,总能好好压一压他们。”
宋思远斜倚在船杆上,只对着辛尘懒洋洋地挥了挥手:“再过几日,我自然会来。”
辛尘懒得理他了,便下了船,自行回家去了。
*
眼看一转眼张锡之老师都已罢课五日了,且这几日间不管辛尘怎么低声下气地去求他,他都不愿意恢复上课,说来说去也只会对辛尘撂这么一句话,——‘除非迟决然来跟我道歉,否则我是不会去上课的!’,相当固执。
辛尘还能怎么办呢,她也很绝望啊!又一百零一次劝说张锡之老师不成之后,她只有默默擦掉张锡之老师说话时喷在自己脸上的口水,一边垂着肩膀无力地返回天骄班去。
前日夜里她在花船上当众羞辱了迟决然一顿之后,从昨天到今天为止,迟决然都不愿意见她一面。甚至连教室也不去了,整日整日地拉着季贤和其他三个同学,日日宅在宿舍里。饿了就喊外卖,渴了就喝酒,醉生梦死,颓废无比。
辛尘也尝试过进入他们的宿舍楼去,可才刚走到门口就被吴同学拦了下来,说是阿迟那日被老师你伤得太深,怕是暂时不适合见到老师巴拉巴拉……辛尘不由也内疚起来,毕竟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导致迟决然同学变成了这样,那她就多给他点时间,让他好好想想人生也好。
可是一转眼他都已经在宿舍里思考了两天人生了,却依旧不愿意来教室上课,难道他这辈子都不要出宿舍了,这辈子都这么颓废下去吗?
今日日头倒是愈大了,婺城便是如此,春天之后,一转眼就会进入炎热夏季,连一点过渡都没有,夏天猝不及防就来了。今日的日光已经隐约有了毒辣的味道,洒在人的身上,让人觉得很不舒服。辛尘眯着眼睛继续朝着宿舍楼的方向走去,一边在心里算着今日旷课的同学名单。
除了迟决然和季贤,还有吴同学,刘同学,王同学,这几个都是和迟决然他们是一伙的,都是京城来的二世祖。辛尘在心底将这份名单记熟,便踏入了宿舍内。今日她非要和这群小兔崽子好好谈谈。
只是前几次她来来宿舍楼,吴同学都会在门口放风的,一见到自己就立马迎上来,今日怎么这么安静,竟连一个人都没有。辛尘心底觉得有些不对劲,连忙加快脚步朝着迟决然的宿舍去,一边重重敲门,“迟决然,迟决然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