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府镇作为大明九边重镇之一,是京西北区域的军事防御中心,是保卫京城防御蒙古南下的咽喉之地。
然而随着边务逐渐废弛,宣府镇能起到的作用越来越小,王承允就任宣府总兵以来宣府的军务更是废弛,尤其是监军太监杜勋来到宣府之后,喝兵血吃空饷更是将宣府搞了个乌烟瘴气。
此时,监军太监杜勋正一脸愁容的站在城墙上,为了得到监军太监这个肥差,他可是没少花银子。
本想着来到宣府很快就能将花出去的银子给赚回来,没想到这才过了没多久流寇就要打过来了。
一场荣华富贵眼见着就要烟消云散,搞得杜勋这几日是茶不思饭不想。
突然身后响起了甲叶碰撞的响声,宣府总兵王承允来到了杜勋的身后恭敬的行了一礼。
“公公!”
“怎么样,可联系上了那边?”
杜勋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看向王承允,眼神中透露出了浓浓的期盼。
“公公,前几日末将和大同的姜总镇一同修书送去了那边,刚才末将派的探子回来说大同兵不血刃的就将顺军放进了城,据说李自成并没有动姜襄的人,仍让他任大同总兵。”
王承允的话似乎是给杜勋带来了一个美好的希望,杜勋光洁无须的脸上好像顿时变得更加圆润了。
“如此甚好啊,没想到李自成一介草寇竟然能有如此的胸襟,怪不得能有此造化,看来这天下真的是要易主了!”
杜勋不由得又开始憧憬起来,如果这次将宣府完完整整的交到李自成的手上,即使不给自己加官进爵至少自己这条命是保住了。
如果他日能发动自己在京城的关系帮助大顺军赚开京城,说不定还会有更大的封赏。
想到此杜勋的心里竟是没来由的激动了起来,仿佛现在他就已经成为了大顺朝的大功臣。
“好,王总镇,现在李自成既然已经拿下了大同,想必很快就要进攻宣府!你马上设法联系大顺,就说咱们愿意归降效忠新皇!”
得到杜勋的授意王承允立即拱手称是,不过瞬间面上的神色又变的难看了起来。
“公公,这几日那姓朱的盯末将盯的甚紧,他知道我和姜总镇的交情,大同的事情恐怕现在已经传到了他那里,他一定会更加加强对我的防范!”
王承允口中的姓朱的便是宣府巡抚朱之冯,朱之冯是天气五年的进士,做过户部主事和青州参议。
崇祯十六年正月才刚刚拔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宣府,朱之冯也是一个干臣,赶到宣府之后立即就开始整顿吏治,操练军务,宣府几近崩溃的防御体系才有了片刻的好转。
不仅如此,朱之冯为官甚是精明,对于王承允和杜勋瓜田李下的勾当早已有了察觉。
只是监军太监杜勋在品级上完全可以与他这个巡抚相抗衡,在某些方面甚至要被杜勋压制,所以在没有铁证的情况下朱之冯也只能暗暗的盯着而能不能有其他作为。
见王承允似乎有所顾忌,杜勋不禁不屑的冷哼一声。
“王总镇不必担心,你这就去发动下面的将佐,咱家就不信了,难道真有这么多不怕死的要跟着他殉葬?”
听着杜勋的话,王承允的面色也变得逐渐的阴冷。
此时已近十二月,宣府的天气已是变得寒冷,凛冽的冬风刮在人的脸上如刀割一般的疼痛。
朱之冯的脸上此时已是没有了知觉,此时他的内心便如今日天气一般冷到了骨子里。
太原和大同相继失陷的消息已经传到了他这里,蔡懋德和卫景瑷自尽殉国的消息更是让他的内心五味杂陈。
如今朝廷的形势已经近乎病入膏肓,或许自己的结局并不会比那两位大人要好到哪里吧。
以目前宣府的实力硬抗流寇的几十万大军便如以卵击石,失败是必然的。只是自己入仕以来朝廷如此信赖和栽培自己,于情于理自己都应该与宣府共存亡。
或许自己与蔡卫二位大人相比最幸运的就是家眷并未带在身边而是在京城,想到此朱之冯苦笑一声不知是该感到庆幸还是悲伤。
“朱大人,城中粮草储备如何?”
被朱之冯称之为朱大人的正是宣府督粮通判朱敏泰,这位朱大人虽然管着宣府的良米储备,却是长得骨瘦如柴,虽是枯瘦一双眼睛却是散发着精硕的光芒。
“抚台大人,今年年初以来宣府周边各州府均是大旱,百姓颗粒无收,税粮征收的十分困难,朝廷应拨发的粮饷今年也迟迟没有到位......”
似乎是感觉朱敏泰有些絮叨,朱之冯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朱大人,若是流寇围攻宣府,以目前的粮草储备可供城内军民支撑多久?”
朱敏泰闻言紧锁眉头在心中默默地盘算一番。
“若是省着用,支撑月余应该是没有很大问题。”
听到这个答案,朱之冯不仅又是一番苦笑,九边重镇宣府储备粮草竟然只够一个月之用,朝廷竟然已经是到了这种地步了吗?
“董副将、刘副将,近几日城防可还太平?”
随着朱之冯的问话两个身着一身甲胄的将官从他的身后闪了出来。
董用文和刘九卿是统领巡抚标营的两名副将,巡抚标营是独立于当地守军之外只听命于巡抚的一支武装力量,人数一般几千到一万不等。
朱之冯手下的这支标营就是他从山东带来的,人数有一千五百多人。
这几日以来,朱之冯明显的感觉到了总兵王承允和监军太监杜勋对于战局的暧昧,出于心中的怀疑便让手下的两个副将派人紧盯着城防情况以备不测。
“抚台,末将等并未发现有何异常,只是.....”
刘九卿说着似有难言之隐不敢再往下说。
“但说无妨!”
“是,这几日末将手下的亲兵多次看见王总镇深夜前往监军杜公公的府上,常常一待就是多半个时辰,不知在商议什么?”
闻听此言朱之冯的心里不禁又是疑云大起,现在宣府九成以上的兵力全在王承允和杜勋二人的手里,若是这二人真的起了异心可就真的麻烦了。
这时一个亲兵慌慌张张的跑到众人的面前。
“抚台大人,探马来报流寇大军主力现在距离宣府已不足八十里!”
众人闻言脸上不禁勃然变色,朱之冯的脸上更是阴晴变化了好几次。
“董副将,前去通禀杜公公和王总兵,就说流寇大军即刻便到城下,请他二人速来城头与本抚商议守城事宜!”
此时宣府城头人头攒动,旌旗招展一派肃杀之气,一张宽大的桌案之上摆放着一个高大的灵牌,上书大明太祖高皇帝之灵位,正是太祖朱元璋的灵位。
灵位前焚着的香盘悬着一圈圈的飞上了天,此时宣府巡抚朱之冯正一脸肃穆的站在桌案前。
总兵王承允、监军杜勋和宣府大大小小的一众文武此时都围拢在周围。
朱之冯肃穆的环视了周围一圈,目光特意在王承允和杜勋的面上多停留了片刻。
随即转过身一掸官服又是恭敬的朝着朱元璋的牌位深深一揖,随后直起身又是一脸郑重的看向城上的众文武。
“诸位都是朝廷的栋梁支柱,现在太原和大同相继沦落敌手,现在流寇距离宣府只有几十里的路程,想朝廷栽培我等数十载,今日便是我等报效朝廷的时刻!”
说着一旁的董用文便端过一只粗瓷大碗,里面已经盛了满满的一碗酒。
朱之冯此时从怀中掏出一柄匕首,锋利的刀尖在掌中划过,一股鲜血瞬间便滴入碗中,随即朱之冯接过酒碗举过头顶。
“将士们,今日朱某人在此与诸位歃血为盟!誓与宣府共存亡!”
就在这是十几个兵丁抬着几口沉重的大木箱来到城头放在了朱之冯的面前。
朱之冯示意,这些兵丁纷纷打开了眼前的木箱,里面露出了白花花的白银,少说也要有几万两。
只见朱之冯仰头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随即将酒碗狠狠的摔在地上然后快走两步到大木箱前面。
“将士们,这些银两是府库中的存银和本抚变卖家产所得的十万两白银,用来奖励有功将士,斩首一级赏银十两!若能斩杀流寇头目,赏银百两!”
白花花的银子折射着太阳的光芒刺的在场众人的眼睛生疼,可是如此多的银子摆在众人面前,城墙之上文武和兵勇的眼中却并没有多少兴奋。
“抚台大人,这银子好是好,可就是怕有命拿没命花啊!”
就在这时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冷笑着从一旁传出,朱之冯目光一凛看向声音来处。
“杜公公此言何意?”
面对着朱之冯如炬的目光杜勋却是没有丝毫的慌张,而是转过身面向了身后的一众文武。
“这前几日太原的惨状想必诸位大人都知道了,惨呐!十几万人的大城被流寇杀得还剩下不到三成,蔡懋德死的壮烈,必然青史留名!咱家佩服他,但是他的青史留名是用十几万的人命换来的!”
随即杜勋阴冷的眼光看向面前的朱之冯。
“朱大人想必也是想学蔡大人的壮烈吧?只是你的家人在京城而不在宣府,可在场诸位的家人难道也不在宣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