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后的两天,宫内依然没有消息传来。崇祯的内心或许依然在挣扎,但李自成似乎并未打算留给他多少后悔的机会,败报不停的从前线传来。
大顺军从居庸关直扑密云和昌平,明军可怜的防线瞬间便被撕得粉碎,三月十五日刘宗敏率领的大顺军先锋在距离北京不到一百里的地方扎营,随时准备进攻北京。
此时虽已是初春,但空气中依然充斥着凛冽的味道,此刻的太子府上下也都笼罩着一股肃杀的气息。
此时朱慈琅面色冷峻的坐在堂中,右手边坐着李邦华、孟兆祥和冯元飚三个文臣,左手边则坐着周遇吉、贺赞、刘文炳和巩永固几个勋贵和武将。
英国公张世泽此时也坐在堂中,一月之前他就已经被朱慈琅收服于麾下。
此时在堂中坐着的这些人,可以说是朱慈琅此时最核心的班底,面对如今大明愈发严峻的形势,朝中此时已是人心惶惶,宫里却没有任何的消息传出来。
朱慈琅这几日本来想着再次入宫去劝劝崇祯再努力一把推动一下迁都的事,但是崇祯却并不让朱慈琅入宫,这不禁让朱慈琅郁闷至极。
所以今日便让贴身太监挨个登门将自己身边最心腹的这些文臣武将叫到了府中商议。
此时不只朱慈琅脸色不好看,李邦华等众臣的脸上也是一脸的沉重。
此时大明的形势已经是火烧眉毛了,如果不迁都就要做好和流寇血战的准备了。
可是目前京城内可用的力量也就只有五万新军可堪一战,至于京营其他人马的战力基本就可以忽略不计了。
“殿下,如今流寇距离京师仅百里,而皇上还没有圣谕出来,难道咱们就要如此坐以待毙吗?”
李邦华等文臣还未说话,周遇吉却是按捺不住首先开了口。
“殿下,您现在下一道命令,我老贺立即带着骠骑营的弟兄去去昌平杀一个七进七出!”
贺赞啪的一掌拍在身边的矮几之上,震的矮几上的茶盏蹦起半尺高,茶盏中的水飞溅出来将矮几全都打湿了。
“贺总镇忠心可嘉,可即使你骠骑营的万余骑兵全都拼光也阻止不了流寇进攻京城的大势啊。”
孟兆祥捋着颌下有些花白的胡须忧心忡忡的说道,现在这种情况之下,京城是决计不可能受的住的了。
“如果平西伯和刘泽清的兵马能够如期赶到京城,再加上虎贲军的几万精锐,或许还能有一战之力,可如今.....”
冯元飚幽幽的说了一句随后叹了一口气,透出了深深的无力感。
他说这些话的意思朱慈琅心里很清楚,其实就是在暗示吴三桂和刘泽清怕是指望不上了。
这一点朱慈琅当然明白,此时大明明摆着已经是江河日下时日无多了,这些手握重兵的军阀现在想的更多的是自己今后的出路,当然不会拼着自己的老底子去和李自成打。
见堂中的众臣都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朱慈琅决定说出自己的想法。
“为今之计,如果想要延续我大明的国祚,迁都是唯一的办法,在座的诸位跟本宫应该是同样的想法。”
众臣没有说话却都是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表示认同,这个说法是有前例的,东晋和南宋南渡长江之后都是又延续了百余年的国祚。
大明在南京有着全套的执政系统,而且江南还有着几十万的军队,先天条件比东晋和南宋不知道好了多少。
只要皇上南渡,依仗着大明正统的皇室血统再加上南方雄厚的底子,不消几年大明就能缓过气来,到时再挥师北伐,天下大势还有可为!
可是现在,崇祯的犹豫不决却成了这件事最大的阻碍。
“本宫这几日午夜梦回常常惊醒,流寇攻进了京城紫禁城燃起了冲天的大火,皇室宗族和朝廷百官全都死在了流寇的屠刀之下.....”
朱慈琅的声音此时无比的低沉,正如他现在的心情。
“当梦醒的时候,本宫便在心里发誓,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殿下......”
李邦华似乎是隐隐的猜出了什么,只是此事干系实在太大,他也不敢贸然的说出来。
“如果最后真的是不可为,本宫便带兵进宫,杀出一条血路将父皇和母后护送到南京.....”
朱慈琅此言一出,在场的众臣顿时便一脸的震惊,不说那些习惯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文臣,即使是周遇吉和贺赞这种见惯了大场面的武将,此时脸上的神色也不禁为之一僵。
朱慈烺现在的此等言论已经是意图某朝篡位了,即使是出于公心而非私心,但是只兵谏这一条就够废掉他的太子位的了。
“殿下,您万万不可有此等想法啊!不管皇上如何选择我等做臣子的都应服从,殿下若悍然兵谏必然会遭后代史书的唾弃啊!”
冯元飚和孟兆祥两个老臣大惊之下便是跪在了地上对朱慈烺苦苦劝谏。
其实朱慈烺也不想走这一步,平心而论崇祯虽然算不上多成功的皇帝,但却是一个不错的父亲。
自己若是发动兵谏强行将他带离京城,即使最后安然的将他带到了南京保住了大明的正统,以崇祯极度自尊又极度自负的性格,恐怕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以后就永远的插了一根拔不掉的尖刺。
左右为难之间朱慈烺的心情变得更加的烦躁,此时一直默不作声的李邦华却是缓缓地站了起来。
“主忧臣耻,此时已是到了大明万分紧急的时刻了,迁都已经是唯一之法,兵谏却是却不可取。”
李邦华此时眼神中透露出了一道前所未有的坚定的光芒。
“老臣这便去宫门前长跪,恳请皇上以大明江山社稷为重迁都南京,如果皇上仍然下不了决心,老臣便跪死在宫门前!”
话说完李邦华转身便向着门外走去,孟兆祥和冯元飚一听也是气血上涌站起身来便要去朝中搞串联,要拉着一帮朝中官员一起支持李邦华。
张世泽和刘文炳为首的一帮武臣勋贵却是面面相觑的看向了朱慈烺。
他们是武将,怎不能和这些文臣一样去宫门前跪着吧?再说了如此逼宫式的做法搞不好还会适得其反。
朱慈烺站起身本想喊住几人再行商议一番,太子府管事太监赵敬却是有些慌张的行了进来。
“殿下,王承恩公公此时已到府外,宫中有圣旨到!”
此话便如一道惊雷在众人之间炸响,朱慈烺此时立刻便想到可能是宫中有了消息,想到此朱慈烺当下便急急的赶向大门。
此时李邦华等文武也反应了过来,也顾不上此时这么多文武齐聚在太子府上如果被王承恩看见会不会疑心有瓜田李下之嫌了,全都跟着朱慈烺呼呼啦啦的赶向门外。
朱慈烺带着众臣感到外院的时候,赵敬的徒弟小林已经带着太子府的侍女太监抬出了一条香案并摆上了一炉香。
王承恩正带着十几个锦衣卫和太监恭恭敬敬的等候着朱慈烺的到来。
见到王承恩手中明黄色的圣旨,跟在朱慈烺身后的众臣赶忙呼呼啦啦的跪倒了一片。
王承恩似乎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多的朝中重臣在太子府上,只是王承恩到底是在皇宫中见惯了大场面,诧异的神色在脸上一闪而过便消失无踪。
“殿下,皇上有中旨,还请殿下接旨!”
王承恩笑眯眯的说着,朱慈烺当下便要跪下,王承恩赶忙阻止说皇上赐他免跪接旨。
当听到王承恩说这道旨意是崇祯传下的中旨之时朱慈烺心中不禁感到有些奇怪。
大明建立之后皇帝下发的旨意一般分为两种。
第一种是经过内阁审核而发布的旨意,称为圣旨。这种旨意阁臣是可以反驳皇帝的政策从而不发布的。当然封驳权利并不是任何的阁臣所拥有的仅仅是一些阁臣,比如首辅周延儒。
如果是没有封驳审议权的阁臣进行封驳的话那就要承担很大的政治风险,形同抗旨。
第二种则是不经内阁票拟直接发布到外廷的旨意,这种称之为中旨。
这就相当于忽视了阁臣的建议,虽然可以达到皇帝的目的,但同时也容易引起阁臣的不满,所以非是遇到了非常之时皇帝也是不会轻易的下中旨的。
王承恩说这道旨意是中旨,也就是说这道旨意崇祯并没有得到阁臣的同意,想到旨意中可能透露的信息朱慈烺的心中不禁一阵狂跳。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王承恩操着太监特有的那种不阴不阳的声音不慌不忙的宣读着旨意,随着圣旨的内容越来越清晰,朱慈烺的内心也越来越激动。
随着王承恩最后一句“着左都御史李邦华、兵部侍郎孟兆祥、冯元飚会同虎贲军一应武将,协助太子操办迁都南直隶一应事宜......”说完,在场的众臣和朱慈烺的心中不由得都是一阵激动。
这道旨意的意思很明确,崇祯已经是将所有迁都相关的事情都交给了朱慈烺负责,虽然此时或许时机已经稍晚了一些,但是事情总算是有了转机。
大明,或许还有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