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1999年，一个普通的冬天。金色的阳光洒在人世的每一根枯草、每一片树叶、每一张面孔上，一切都看起来崭新、亮堂。那一年的流行歌红遍大街小巷，时不时地钻进耳朵里：“是的我看见到处是阳光，快乐在城市上空飘扬……”
这一切组成童澈脑海中挥之不去的记忆，而这一切，又只因为叶之舟那句话，而存在着意义。
“我可以是你男朋友吗？”
声音不大，甚至因为说话人的虚弱而有些沙哑，可童澈听得真切。
一开始，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或是出现幻觉。他是叶之舟欸，怎么可能说这种话。童澈自嘲地撇撇嘴，假装无事发生。
可她一低头就看到叶之舟正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童澈有些迟疑道：“你、你刚说什么？”
“我说……”叶之舟静静地看着她，但是指尖的微颤出卖了他的平静。“童澈，我可以，是你的男朋友吗？”
风也静，云也静，树叶子都停下了沙沙作响，唯有童澈心跳如鼓，咚咚咚的声音填满了耳朵。
童澈不知道该看哪里。往左往右都避不开叶之舟的目光，他还在等待自己的答案。
这算是表白吗？
身体一顿，手指无意间碰到了叶之舟的胳膊。她一低头，发现叶之舟竟已很不自然地别开了头，留下一个红红的耳廓，正对着自己。
原来他也有害羞的时候……童澈心里翻起了千重浪。正如过去，她每一次叫“小叔”时，心里会翻起一些甜蜜又酸涩的暗涌。暗恋、喜欢、表白、被拒绝，继续喜欢，久而久之，早就成了她生命的一部分。她熟知叶之舟的每一张面孔，却没见过他因表白而害羞到脸红的样子。
童澈没有被人表白过。向来只有她，横冲直撞地对着叶之舟说“我喜欢你”，可她从来只等到失落。
可失落才是常态，不是吗？
她从未期待过这句话的出现，可她确认自己听到了。“我可以是你男朋友吗？”对应的回答，无非可以，或者不可以。
可过了好一会，她却回应道：“为什么？”
为什么是他开口？为什么是此时此地？又为什么……童澈心里有太多疑惑，她宁愿刚才只是自己的幻听。
可叶之舟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回应自己，他脸上的红潮慢慢褪下，眼里从不解到悲伤，似乎只用了一瞬。
“对不起，我是不是吓到你了？”叶之舟有些艰难地抬手伸向她的胳膊，可她下意识一缩身子，他的手也在那瞬间停在空中。
时间似乎停滞。
直到最后一滴药流向尽头，输液管里出现一丝血迹正在反流。童澈惊叫一声：“呀！糟了没留意，得赶紧拔针头了。”
童澈迅速把调节器推到最紧。叶之舟似乎还有话要说，可她却顾不得其他，推着他一路小跑回病房。
“先养好要紧，其他的……再说吧。”童澈有些心虚，送他回病房后，赶紧溜了。
回到自己病床上，童澈禁不住心脏狂跳。耳畔一遍遍回响着他的话：可不可以是你男朋友……
脑海中像有两个小人，翻身道左边，左边的小人在发狂呐喊：“啊啊啊！要疯了！他在说什么啊，这是说这些的时候吗！”
翻身到右边，右边的小人在甜蜜心动：“童澈，这不是你最期待的答案吗？他可是叶之舟啊，你爱的叶之舟啊！”
是啊，他是叶之舟……可为什么，童澈竟没有想象中高兴。
她呆呆地望着自己的输液管，药液一滴一滴掉进透明的小潭里，溅起一圈细微的涟漪，又顺流而下，进入自己体内，手背生出一丝胀痛，提醒她作为童澈的身体，正在经历着苦痛折磨。
她生出一丝苦笑，有些搞不懂自己。爱的时候一往无前不管不顾，奔着一头在南墙上撞死的心态，至死方休。可如今他主动表白，自己却有些不知所措了。
她想起叶之舟那悲伤的面孔，有些自责。可她也很难说清楚，难道被喜欢的人表白，就一定要答应吗？
后来的几天里，童澈不再往叶之舟的病房跑。有天在走廊碰到那天的护士问：“诶，你男朋友这几天好多了，很快就能出院了。”
童澈脸抽了抽，有些尴尬：“那就好……不过他不是我男朋友。”
那护士一脸不可置信，脸色尴尬地走开。正巧遇上来送饭的宋知华，兴奋地八卦道：“嘿，什么男朋友？你跟阿舟在一起了？”
“不是！没有！你别乱说！”童澈慌得满脸通红，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宋知华一看这样子，更加来劲：“展开说说呗？你俩在一起，不是迟早的事么。”
童澈心头一颤，问：“姐，你记不记得，之前有一个粉丝很喜欢叶之舟，可叶之舟却当众说，自己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记得啊”宋知华毫不犹豫地点头：“那晚他说对着观众说有喜欢的人，结果眼睛里全是你。就差报你身份证号了。”
哈？！这个版本怎么……
童澈很错愕，又问：“那后来呢？”
宋知华有些无语道：“你是失忆呢还是想秀恩爱呢？那晚回去，我们去吃宵夜，我和雨声追着问他是不是喜欢你，他亲口承认的啊。”
“不对！”童澈脱口而出：“你记错了，那晚你们追问他，可他说是你们不认识的人。那个人不是我。”
“怎么可能，是你记错了吧？”宋知华有些担心道：“你要不要再让医生看看？”
“不是，事情不是这样的。”童澈反复解释。那晚她连叶之舟的每个表情都记得清楚，她亲耳听到他很淡然地说：“不是哦。”
那么平静，那么残忍，让她一直耿耿于怀。怎么可能记错！
可宋知华显然不信，摸着她的脑门喃喃道：“看来电视剧里那些车祸失忆啊、记忆混乱的桥段，还有可能是真的。”
童澈没辙，只好苦笑一下，看来如今再论对错真假，已没有意义。只是，如果这个1999，不是那个1999，那……她顿时闪过一个人的脸。
童澈随口一问：“那这么说来，你们也不认识赵磊对吧？”
没想到宋知华却眼睛亮了：“你说的赵磊，不会跟我这个赵磊是一个人吧？”
宋知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宣传单，上面赫然写着：星火音乐，联系人：赵磊。
“你们住院这几天，这家音乐公司看上了咱们乐队，想要签咱们，我就是来跟你俩商量的。他们给的条件还挺不错的……”
童澈惊得一时不知所措。赵磊，他怎么也会在这？
那是不是意味着，秦羽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