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来，沈馥从未像今日这般欢喜。
铁宝宝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兴高采烈地换了一件又一件的裙装。
“宝宝，你说我穿这件白衣好看，还是这件红色啊？算了，还是紫色罢。富贵兄常着紫衣，我穿这套紫裙，正好与他搭配！”
铁宝宝看着她欲语还休，终是落了泪：“三皇子……”
沈馥停下动作，打断道：“我已经不是三皇子了。”
“这是……何苦呢？”铁宝宝心疼地看着沈馥瘦小的身影，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她的三皇子是经历了怎样的痛苦，才从曾经那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变成如今这般孱弱模样。
在海国有一个传说，鲛人在成年前是没有性别的，唯有遇见心动之人，身体方能转化为与之对应的异性。鲛人痴情，一生只得心动一次。因为海神会惩罚那些变心的鲛人。若成年鲛人妄图改变性别，需受九百九十九日千刀万剐之刑，才有机会改头换面。
而她的三皇子，口头上说着拿秦厌当兄弟，为兄弟不惜千刀万剐，事实上他也这样做了。只因那该死的谢亦欢一句话，因为他和秦厌都是男子，这辈子都没机会在一起。即使变成女子，秦厌也不一定会喜欢自己。可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沈复也绝不放弃。
这就是令她痴迷的三皇子，如此执着，又如此令人心疼。
此时的沈馥可不觉得疼，她开心极了，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秦厌，与他穿着一样的紫衣，他们可以正大光明地牵着手走在大街上，所有人都会祝福他们，视作神仙眷侣，绝代璧人。
想到这儿，沈馥忍不住笑出了声，笑着笑着，一滴血鲛珠从她眼角滑落，这是海神对变心之人的惩罚。
“哈哈哈哈……宝宝，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他吗？”沈馥一脸憧憬地回忆着，“初见他时，我鲛身尚在，泡在水里，他为我杀了一个人，救了我，安慰我，照顾我，我不说话，他便以为我是个小哑巴……就算我是哑巴，他也没嫌弃我。他对旁人残忍，却对我那样温柔。我其实，很早以前就喜欢他了。”
铁宝宝皱眉：“可他拒绝你了，就在几天前。你为何不直接告诉他真相，告诉他，你就是他那不告而别的挚友沈复？”
“换作是你，你的好兄弟突然变成一个大美人出现在面前，还闹着要跟你成亲，你怎么想？”
“我……”
“会觉得恶心罢。”沈馥苦笑了一下，“我不想破坏沈复在富贵兄心中的形象，也不想再做他的挚友了，用一个全新的身份与他接触，反而自在些。”
铁宝宝眼眶渐渐湿润了：“换做是我，定不会嫌你恶心。”
“因为你跟我是一样的，当然不这么觉得。但富贵兄不一样啊。”沈馥扭头看着铜镜中一袭紫裙的自己，有些怅然，“虽然富贵兄在我心里十分独特，可说到底，他还是一个正常人。他左右不了的事，便让我多付出一些，我们……总能走到一起的。还有啊，宝宝，富贵兄不大喜欢你，所以这次就让我一个人上路，你留在这里等我，好吗？”
铁宝宝看了他许久，终是低下头，道一声：“属下遵命。”
他们约在月老庙见面。
姻缘树下，挤满了年轻男女。
沈馥怕秦厌找不到，于是提了一只顶漂亮的跃鲤灯，昏黄的灯光映在她白皙的脸颊上，显得格外娇媚风流。周遭不少公子被她吸引，纷纷上来搭讪，但她一概不理，满心满眼等着她的心上人前来赴约。
她等啊等，等到姻缘树上挂满红绸，等到找她搭讪的公子都觉得乏了，败兴而去，等到月色暗了又明，乌云去了又来，直到人群渐散，她依然热情似火。
直到一个熟悉而俏丽的呼声传来：“馥儿！”
她回过头，风掀起乌墨的长发，紫色的裙边随风荡起，怀春少女脸上的期待，满心的热情，眼里藏不住的欢喜，所有的光芒，都在看清来人时，瞬间黯淡。
“我来迟了。”秦厌如同她想象中那样，匆匆赶来，仿佛身披七彩幻光，朝她飞奔而来，然后伸出一只手，笑着要来牵她。
她木讷地，没作反应。
秦厌便直接抓住她的手，一边往外面走，一边喋喋不休地说道：“太久没打扮，手上生疏，耽误了点时间，让你久等了，不好意思啊。沈复不是让我给你寻觅一位如意郎君嘛，你看大街上那么多青年才俊，我来之前，你有没有看上的啊？没有也没关系，待会儿我把我徒弟介绍给你，虽然他脑子有点问题，但胜在容貌俊朗，还是个正人君子，你见了，也一定会很喜欢他的……”
秦厌后面说了什么，沈馥已经听不见了。她睁着一双美眸，不甘心地看着秦厌朱唇一张一合，脸还是那张脸，却又好像不是了。精心装扮之后的秦厌，显得更加灵动俏皮，轻盈的步伐，没有刻意伪装，饱含笑意的嗓音，如小珠落玉盘，沁人心脾。一袭紫纱长裙，伴随着秦厌的一举一动，向后翻飞如雾，仙气飘飘。她头上仍旧插着那支乌石簪，好像一切都没变。
不，一切都变了。
全都变了！
她们手牵手走在大街上，不是挚友，不是恋人，在外人眼里，她们只是一对感情深厚的好姐妹，而且个个美若天仙，引人侧目。
原来她的富贵兄，不是身体不行，而是……和他在幻境中看见的一样，是个清丽灵动，容色极美的女子！
她不惜受千刀万剐之苦，所争取来的机会，也不过是变成和富贵兄一样的女儿身！
终于，秦厌察觉到身边人的不对劲，停下来，疑惑道：“怎么了？看你不太高兴的样子，是花灯会不好玩吗？”
沈馥全都充耳不闻，怔怔地盯着秦厌半天，秦厌一头雾水地站在那里，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难道她出门画的妆太丑了，把妹妹吓到了？秦厌连忙掏出随身的小镜子照了照，确定妆容完美，正要收镜子，发现沈馥还在看她，迟疑地将镜子递过去：“那个……你要照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