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亦欢气喘吁吁地赶到时,只见秦厌狼狈地扑倒在地,满脸血泪,抱着一捧焦土哭得撕心裂肺。
在秦厌的哭声中,他慢慢地从院外走了进来。他的气度越发沉稳,一掀衣袍,跪了下去:“师父,徒儿来迟了。”
秦厌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就那么缩在地上,低着头,用一种非常无助的目光泪流满面地看着那捧焦土,这是她多年以来,第一次感受到这样的心痛……痛到无法呼吸。
见她无动于衷,谢亦欢又站起来,居高临下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俊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然后直接伸手要将她抱起来。
突然被人拉扯,秦厌疯了一样踢他,打他,挣扎着,开始尖叫:“别碰我!你别碰我!”
“师父你看清楚,我是谢亦欢,我是你的徒弟啊!”
“不,你不是……你不是!”她害怕地摇头,眉心的朱砂痣还在不断渗血。大脑一阵刺痛,仿佛有千斤称压在上面,令她无法思考。
谢亦欢看出她的异样,连忙上前扶住她的肩头,耐心讲道:“师父,是不是因为我娶了别人,生我的气,你才故意不理我?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林卿卿,我跟她只是假成亲。我以为这样能逼你一把,能得到你的重视。师父,徒儿只是想让你多看……”
话音未落,秦厌突然扇了他一巴掌。
因为身体虚弱,这一掌虽用尽力气,却只在他脸上留下一片淡淡的红痕。
秦厌冷冰冰地盯着他,因为太过气愤,胸口上下强烈起伏着,连声音都在发抖:“孽徒,你怎可因为一己私利,坏了一个姑娘的名声?你让她以后还怎么嫁人?”
谢亦欢不怒反笑:“真好,这时候师父还记得教训我。”
“滚,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师父,你打我骂我都好,就是不要赶我走。”谢亦欢扑上来将她抱在怀里,轻声安抚道,“沈复已经不在了,你只有我了,我会一直陪着你……”
接下去的话秦厌再也没有听见,林卿卿厌恶的目光,逐渐昏暗的天空,和遥远嘈杂的声音……这一切混乱地交织在一起,令得她的视线突然就模糊了。
与谢亦欢接触的部位,变得闷痛,灼热,像在火烧。一时间气血翻涌,她再也忍不住,喷出一口粘稠的血液,两眼一抹黑,昏了过去。
……
秦厌又做了一个梦。
梦见她变成了林卿卿,躲在角落,以第三人的视角,看着谢亦欢将秦厌的身体抱到床上,每日衣不解带,悉心照料。
看见谢亦欢握着她的手,眼里竟是疯狂与深情,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她,一遍又一遍地哀求她。一如当初她哀求沈复。此时此刻,谢亦欢也在卑微地哀求他的师父能睁开眼睛看看他。
“师父,师父!师父!师父……”他声音一次比一次大,到了最后,几乎是在呐喊一般,“你……听见了吗?师父……”
她想告诉他自己听见了,但此时她还在林卿卿的身体里,无法给他回应,只能去煮一些粥,给他送来。
“我不吃,师父还饿着呢。”谢亦欢接过粥碗,却舀了一勺,喂到昏迷不醒的秦厌嘴边,用很轻很轻的声音道,“谢谢。”
原来他知道林卿卿对他的好,即使只是假成亲,也会影响一个姑娘的名声。林卿卿为了他的幼稚与任性牺牲至此,他是知道的。
但……仅限于知道了。
“你究竟……有多喜欢你的师父呢?”她问。
“已经不是喜欢了。”谢亦欢淡淡地说道,“她是我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傻徒弟啊……
她于心不忍:“你就没恨过她?”
“恨过。但我等得实在是太久太久了……久到那恨,成了一种执念。”顿了顿,谢亦欢突然感慨了句,“我也是死过一次的人啊。”
“什么?”她微微蹙眉,看谢亦欢的眼神变得奇怪,探究。
“师父离开长留山的那天,对我说,让我等她回来。我等了……等到长留山燃起一场大火,我还在等,等到身体被火焚尽,只要她还没回来,我就一直等,一直等……”
秦厌震惊地听完谢亦欢的叙述。长留山那场大火……她当然记得。
当初她犯下天条,即将被贬下凡。临走前让阿灿在长留山等她回来。她没想到会让阿灿等她这么久,等到火烧身了也不肯离开。
可这都是千年之前的事了,是属于阿灿的记忆,谢亦欢怎么会知道?
面对林卿卿,谢亦欢一如既往面无表情,连个眼神都懒得给她,一边细心地给秦厌的身体喂粥,一边继续说道:“我就是个疯子,你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属于我自己的一生已经结束了。现在的我,一切都是师父给的,我实在无法将师父馈赠给我的东西,转赠她人。”
她点点头,趁机提出:“那找个时间,和离罢。”
听见这话,谢亦欢终于正眼看她,目光诧异:“你愿意跟我和离了?”
她眨眼微笑:“你心里只有你的师父,我又何苦自讨没趣?”
“林卿卿……”谢亦欢欲言又止,总觉得面前这个小丫头比从前变化许多,却又说不上有什么不同,只好道,“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补偿你。”
“我不求任何补偿,只要你做一个好人。”
只要你做一个好人……这话何其熟悉!明明是两个人,可为何他会从林卿卿身上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情愫?
或许……只是个巧合。
谢亦欢强作平静道:“以后有什么困难,随时可以找我。即使不做夫妻,你还是谢亦欢的表妹。”
她又眨了眨眼睛:“那便多谢表哥了。”
签下和离书,她便是自由身了。
林卿卿的身体并不是很好用,但至少没有之前的病痛,整个人舒畅不少。
或许因为心情愉悦的缘故,谢府的风景看起来也变得格外美丽。
秦厌伸了个懒腰,刚想回房间休息,看到了君凝渊。
他站在院墙下的树荫里,仿佛已经等了许久。
本想躲一下,想起她现在已经不是秦厌的身体里,顶着一张林卿卿的脸,君凝渊应该认不出来。
“陛下怎么在这儿?”她大胆地走上前打招呼,毕竟君凝渊现在用的也是曹庸的身体。
“等你。”君凝渊言简意赅。
“等我做什么?”都这么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