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你为何不敢看我？”阿灿天真地眨了眨眼睛，“是因为讨厌阿灿吗？”
“没有！”秦厌立即解释道，“我……”
回过头不小心又看见阿灿美好的躯壳，她忍住喷血的冲动，半闭着眼睛走上前，用被褥将阿灿裹起来，然后说：“怕你冷，被窝暖和。”
阿灿歪着头问：“师父不怕冷吗？”
“为师可是仙人下凡，体质不同凡人，不怕冷！”
“原来如此，师父头上出了好多汗，应是很热了。”阿灿从被窝里伸出玉臂，在秦厌的额头上擦了擦。
感受着那股冰冷的寒气从头顶灌下，秦厌立即清醒过来，抓住他的手腕质问道：“怎么回事？你的手怎么这么冷？”
阿灿黑漆漆的双目紧盯着她，忽而灿烂一笑：“因为我没有体温，想要师父暖暖我啊。”
“阿灿……”
秦厌看着面前熟悉的少年，脑海里忽然传来一个遥远的声音：“师父……你的手怎么这么冷啊，你的身体越来越冷了，我想暖暖你，可我没有体温，我暖不了你……师父……”
“师父？师父？”
少年的呼唤将秦厌从遥远的回忆中拉回来，眼看着面前听话懂事的好徒儿，哪还有六百年前那副誓要屠天下灭长生的大魔头气势。秦厌心中顿感欣慰。她摸了摸阿灿的头，笑容温柔：“好徒儿，你要乖乖的，做一个好人，千万别误入歧途，让为师失望。”
“阿灿不会再让师父失望了。”
“徒儿真乖。”秦厌忍不住将阿灿抱紧怀里，轻抚着他的头，仿佛在安慰一头小兽。
窗外又是一声雷响，阿灿吓得浑身一抖，但很快他便笑出了声：“师父，你还在我身边，真好。”
总觉得今晚的阿灿有什么不一样，却不知是哪里不一样。
看在他还是个没长大的少年份上，秦厌勉为其难答应让他留下来，只要睡觉时乖乖的，不踢被子，他还是她的好徒儿。
不知为何，怀里缩着一个小可怜，秦厌反而觉得安心不少。躺在床上没一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
而在她陷入睡梦的那一刻，身边的少年忽然变了神色，缓缓转过脸，一双眼眸深不见底，薄唇轻启，竟是轻吻在她垂落的发丝，软软的嗓音自少年喉间传出：“师父，我好想你。”
是不是只要阿灿一直装傻，师父就能一直陪在阿灿身边？
如此想着，眼中的痴迷已不加掩盖，几乎快溢出来了。
不知是否有了感应，正在熟睡的秦厌忽然砸吧砸吧嘴，低声梦呓：“阿灿……好徒儿……以后没有师父的日子，你要照顾好自己……师父……再也教不了你……”
“师父……”阿灿眼里瞬间有了泪，他将手搭上秦厌柔软的腰肢，与她紧紧相拥，没有任何情欲，仅仅是徒儿对师父最真挚，也最纯粹的爱意。
少年的思绪渐渐飞到了六百多年前，他出生的地方。
传说有一座仙山，名曰长留，死去的人都会在这里重逢。
可惜……只是传说。
阿灿出生在长留山，那里一片焦土，荒草不生。
许多年前，长留山燃起的一场大火，烧光了这里的一切生灵，也焚毁了阿灿的肉身。
从此他成了长留山上一抹孤魂，在这里游荡数百年，渐渐地，忘记自己原本的身份，只知道要等一个人，而她始终没有来。
以前听说过尾生抱柱的故事，有个叫尾生的书生，等着姑娘与他私奔，后来发大水，尾生宁愿抱柱淹死，也要等那姑娘到来。
那时候觉得尾生好傻，现在觉得，他更傻。
长留山的天空只有一片阴霾，阿灿每天坐在石头上，看着那灰蒙蒙的天空发呆，没有人陪他说话，只有死气沉沉的焦木为伴。有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也快变成木头了，不知该用什么办法证明自己还存在。
六百多年前的那一天，阿灿照旧坐在焦木旁，仰头望着天。
一切如常。
唯一不同的，便是长留山突然到访了一位不速之客。
本以为她见到他，会如同那些人一样，惊恐地跑开。然而他错了，她好像并不怕自己。就这样缓缓朝他走来。她一袭紫衣，气质俏皮灵动，宛若仙女下凡。
阿灿怕吓跑她，只能呆呆的看着，半天发不出声音。
“你在等人吗？”她开口问，声音清冷，明明近在眼前，却又那样高不可攀。
阿灿下意识点头，后反应过来，摇头。
许是觉得他有趣，紫衣仙女鼓励他一起下山。
看着那张自信又美丽的脸庞，这一次，阿灿没有拒绝。
下山时，那些凡人纷纷朝阿灿投来厌弃的目光，她却光明正大地握紧他的手，朝他笑道：“没关系，无知使人恐惧。阿灿的存在，就像天上灿烂又热烈的太阳，是为了温暖别人。他们……只是不了解而已。”
接着，她伸出手指，在阿灿眉心轻点一下，然后笑着说：“我叫秦厌，西周国师，从今以后，我就是你的师父了。跟我走吧。”
久久，阿灿像是一具突然被打破的雕塑，立即跪下朝她一拜，高喊：“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免礼免礼。”
阿灿听说，他的师父已经活了上百年了，还是少女的模样。
她是高高在上的神明，而他不过是个见不得光的小鬼，怕他身上的阴气吓到那些普通凡人，于是用术法将他封印在一具活死人的躯壳中，带回西周皇城。
她说：“从今以后，你的职责只有一个，守护西周。”
阿灿答应得好好的，转身就开始玩弄她的衣角。
“嗯？”她扭头白了他一眼，“怎么了？”
阿灿的眼睛直溜溜转着，调笑道：“师父，你长了一张媳妇脸，看见你，就好想娶你做媳妇。”
“油嘴滑舌！”秦厌不信，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以示警告。
他便跟在后面继续道：“师父，徒儿好喜欢你啊，见你一次就心动一次。”
她仍是不理，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收错了徒弟。
直到阿灿说出：“师父，再教教徒儿嘛，徒儿想跟你学一辈子的法术。”
“总算说出心里话了吧。”她停下来，一副早就预料的模样，随手丢给他一本秘籍，便抽出衣角，去翻阅朝臣们送上来的奏折了。
原来对她来说，阿灿只是随手救回来的孤魂野鬼，所谓徒弟，不过是个好听的称呼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