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名字。
双亲唤他“苦子”,手足骂他“怪物”,讨厌他的骂他“魔头”,喜欢他的……呵,他这样的异类,怎会惹人喜欢?
他出生于魔界,父皇是魔界共主难天,母后是魔界第一女魔头,死在他们的手上的生灵不计其数。
为了满足父皇的野心,他们用世间最邪恶的毒液与血肉将异类铸造出来,异类将是魔族手中最锋利的武器,为他们扫平六道,一统天下。
刚出生的时候,母后便用她尖锐的指甲划破异类胸前的皮肤,不知是哭还是笑:“苦子,为何你没有心?”
因为没有心,所以,异类没有快乐,悲伤,惆怅及烦恼等情感。
异类被淬炼成最锋利的武器,只觉得生命如幻,故以残杀生命为乐,寻找魔欲的毁灭之道。
从来不懂什么人世间的伦理道德、信仰与欲望,敌人滚烫的鲜血溅在身上的时候,异类是麻木而无知的。
他的胸口空缺了一块,什么也感受不到。
后来,不止是那些死在他手中的生灵,就连双亲都开始憎恶他了。
他们觉得异类越来越可怕,越来越荒缪,担心有一天他们也会死在异类手里。
为此,异类的父皇亲手将他封印。
被封印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身体不能操控,四周一片黑暗,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
可异类知道,哪怕他不懂人伦道理,他也一定是存在的。
他在这类似于死亡的封印中等待了漫长的时光,究竟有多长呢?依稀记得,他重见光明的那一日,有人说,好像封印了万年之久罢。
异类还听说,他们把他放出来,是因为神魔大战,魔界岌岌可危,父皇不得已才要启用这把最锋利的武器。
可惜父皇忘了,异类不懂伦理,只知道杀戮。杀死眼前一切让他觉得厌烦的人,厌烦的事。
父皇到死都不明白,为什么他将异类封印万年,到头来还是死在了异类的手上。
还有那虚伪又可怜的母后,让她与父皇做伴,便是赐予他们最大的仁慈。
那些不愿承认他的身份,骂他是“怪物”的兄弟姐妹,他们还来不及挣扎,就直挺挺地倒在了血泊中……
异类的行为引起了很多人的恐慌,神界派人想除掉异类,但他们实在太弱了,根本不是异类的对手。
似乎……最后还是守护了魔界。至少这里没被神族毁掉,能毁掉这里的只有异类。
可他们为什么要逃?难道异类被创造的初衷,不是为了毁灭吗?
异类不知自己应当表达怎样的情绪。一觉醒来,世间只剩他一个。那种万物寂静的沧桑与孤独,无人理解。
任何事的尽头都是毁灭,那么毁灭的尽头又是什么?
自我毁灭么?
或许是罢。
异类不在乎别人的生命,更不会在乎自己的生命。他觉得整个世界都毫无意义,甚至自己的存在都毫无意义,这样的人,即使死了,也会让人感觉他没死。
听说,神界发出悬赏令,但凡有人得到魔君之心,便能实现一个愿望。
魔君是异类现在的称呼。
真的有人能杀死他吗?
他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很多人是为了追寻终点,可终点便是死亡。
所以他的毕生追求,是死亡吗?
那真是太难了,魔君无心,所以永远不会死亡。
他想自我毁灭的前提,是不是还要先为自己找寻一颗心?
……
那颗心他找了很久。
每杀一个人,异类便会徒手将他们的心挖出来。
他见过很多种心,有贪心,黑心,痴心,决心,杀心……
那么多的心,却没有一颗是属于他的。
再后来,他遇见了一个有趣的神仙。
之所以说她有趣,是因为她和他见过的所有神仙都不一样。
那是一个话唠神仙,号称“司命神君”,俗名“秦厌”。她拥有一双深海般的眼眸,因为痴迷于异类精美的容颜,于是给他取名“阿灿”。
从此,他成了她的阿灿。
真不知秦厌哪来的自信,他从未笑过,她却总觉得他笑起来会如阳光般灿烂。
秦厌望向他的眼神很奇怪,没有恐惧,没有憎恨,没有嫌弃,那是一种说不清的感觉。
区区一个眼神,并没有打消他探寻终点的想法。阻止他杀死秦厌的,是秦厌接下来的行为。
“真是个俊俏的少年郎。”秦厌歪着头,笑眯眯地说,“好有趣啊。”
“有趣?”他不明白,“什么叫有趣?”
“就是意料之外的事。”该死的神仙,竟伸手来捏他的脸,还朝他俏皮地眨了一只眼睛,“你比我想象中可爱哦,长着一张徒弟脸。”
“什么是徒弟脸?”
“就是本神君想收你做徒弟的意思啊!”
司命神君是出了名的烂赌鬼,自从收他为徒后,便总爱跟他打赌,说他之所以没有情感,只是不曾经历。
他问:“我该经历什么?”
“很多事情,比如遇见一个喜欢的人,比如体验爱上一个人,与她成亲,与她经历许多生活琐事,一起吃饭,一起睡觉……”接着,秦厌又向他描绘了一个无比浪漫的生活,“你知道为什么人的一生那么短,却比我们要幸福许多吗?因为他们可以在短短几十年做到我们可能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从刚出生的牙牙学语,到少年时的顽劣热血,成年后闯荡一番事业,与心爱之人相伴终老。即使生病了,也有人陪在身边。这就是爱。”
阿灿开始期待:“我从出生就只知道杀人,不懂什么是爱。你愿意教我吗?”
“我会教你,一辈子。”秦厌又开始笑,她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阿灿喜欢赏月,可是……
“教不会怎么办?”
“你不信我?那我们打赌好啦,若你实在愚笨,学不会,我便将我的心给你。”
一辈子对神和魔来说都太长太长了,但是想到以后很久都可以跟师父在一起,阿灿就觉得,那一点也不漫长,反而……很有趣?
阿灿第一次产生如此异样的感觉。
即使他什么都知道,神仙是没有心的,迟早有一天,他会死在这个爱打赌的司命神君剑下。
这是师父安排给徒弟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