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府主一时间哭笑不得。
这孩子一边叫他沐叔叔，一边又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还让他指点，这不是明摆着将他排除在了师父的人选里了吗？
而且她还点名了一个问题，他作为沐叔叔，难道就不会在林府有难的时候出手了吗？他会的，为了圣品宗师，他一定会的。
同时也是顾忌圣品宗师，哪怕并没有这一层试图关系，他也不会冒着得罪宗师的风险去泄密的，这于他而言没有多少好处，只会惹事上身。
结果就是林九拜他为师或不拜他为师，区别都不大。
所以她还有必要让他占这个坑吗？
当下的师承风气虽不至于太古板，但尊师重道还是要的，大多数人一生也只能拜一位师父，拜了谁为师便基本站在了谁的阵营，必须慎之又慎。
林九作为罕见的天灵体，不会缺想收徒的人，嘴上叫他一声沐叔叔，又不是真把他当亲叔叔了。
他此前明哲保身的态度太明显了，日后怎知不会又隔岸观火，如今再做承诺实在没有多少可信度，还不如看似不着调的丹阳子对他们一家不离不弃。
所以利益和情分他哪一个都不占，林九自然也没必要急着把这个名分给出去。
虽说这样揣摩一个六岁小儿的话有些好笑，但他直觉自己绝对没有多想。
她肯定是察觉到了他的想法。
江南府主心下感慨，有些惋惜，但又愈发欣赏。
怎么会有这么聪慧的孩子……
如果当年林剑天一家落难他施以援手，这些年也不要断了来往，她是否会为了这份情分答应下来？
也许是有可能的，至少比现在更有可能。
毕竟她不止有权衡利弊的敏锐，还有一颗重情重义的心，她会愿意为了全家的安危给出这个筹码的。
只是事到如今，她已经不需要他了。
“你养了个好女儿啊……”
江南府主看着林剑天笑了笑，最后只是对公仪九道：“沐叔叔会给你留意，你若看上了谁，也可以告诉沐叔叔，沐叔叔一定帮你做中间人。”
“谢谢沐叔叔。”
公仪九笑吟吟地道了谢，他便没有再提这件事，先是夸了一句她的修为，而后又说起了其他家常。
又过了一盏茶，江南府主留下礼物，便携家眷起身告辞了。
上轿之后，江南府主兀自惋惜，而沐荷也一脸的闷闷不乐。
莲音夫人笑着碰了碰她的脸颊，“怎么了，我看你和林九来的时候有说有笑的，怎么现在撅起嘴来了？”
“是因为我把金玲给了她，还是因为你爹夸了她没夸你？”
沐荷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娘！”
莲音夫人一看就知道自己说中了，好笑地将她揽进怀里，“傻孩子，那金铃再让器师公会打一个便是，你父亲夸她也不止是夸她，这你都不懂吗，而且我们夸你的时候还少吗？”
沐荷低下头，她不是不懂，她也知道父母对她很好。
可是就是，就是……
过了一会儿，她小声道：“她好厉害，感觉……和我不一样。”
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林九还比她小些，可就是感觉跟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像个大人一样，说着她听不懂的话，做着她看不懂的事。
在学堂上冷下脸来的时候，一度比她父亲还要威严可怕。
有时候还像大人一样哄她，但也像大人一样让她猜不透笑容里有几分真。
走出林府大门，沐荷才回过神来，虽然林九嘴上叫她表姐，却没有真的想和她交朋友。
偏偏她面红耳赤地当真了，太幼稚了，像是个傻子一样……
可她真的挺喜欢林九的。
沐荷有点难过。
莲音夫人叹息，轻声道：“阿荷，有时候成熟未必是好事……”
她见了林九，欢喜之余其实更多的还是不忍，不忍她小小年纪就如此敏捷多思。
林家家风恶劣，犹如深潭，林剑天一家亦是树敌无数，四面楚歌，那孩子不知吃了多少苦才练就如此模样……
“我们不希望你像她那样，你也不必像她那样。”
莲音夫人搂着她，轻声安慰道：“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你是爹娘独一无二的珍宝。”
沐荷红了眼睛，低低地点头。
江南府主好笑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的好闺女啊，有什么可想的，你要是喜欢她你就去找她，她只要不拒绝就是愿意和你玩，其余的事重要吗？知心朋友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促成的……”
以那小姑娘的机灵样儿，连他都敢拒之门外，甩开沐荷这丫头还不简单？
既然如此，还担心自己会打扰对方？还担心对方心里不高兴？那根本用不着自己想。
和聪明人打交道好就好在这里，不用揣摩太多，也用不着你揣摩，她自己会处理好一切。
你只需要带着自己没什么用的脑子，和一颗真心去就够了。
而且这姑娘不像林瑶，她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比林瑶坦荡得多。
他不需要担心沐荷会被暗中拿来当刀使，也不需要担心沐荷会.阴沟里翻船，你不得罪人家，人家也不屑于跟你一个傻孩子计较。
真得罪了人家，人家也会直接找你的家长算账，根本就懒得和一个无知小儿掰扯，这从对方在学堂上的处理就可见端倪。
或许在对方眼里，很多人根本就没有和她认真对话的资格。
当然，后面这些话江南府主就没说了。
他的傻闺女还是要面子的。
“真、真的吗？”
沐荷吸了吸鼻子，有些期待，“我真的还可以去找她吗？她真的不会嫌弃我吗？我之前还……还……”还在背地里和林瑶说了她的坏话。
江南府主摸着她的头，缓声道：“这个爹爹没法跟你保证。”
“但任何事，你想要就得自己去争取，犹豫不前只会一无所有。”
他不意外自己女儿会喜欢林九，也很少有人会不喜欢林九。
人都是慕强的，天然就憧憬成为更厉害的人，也更想去靠近夺目的个体。
那孩子若是安全长大，日后必有大成，沐荷多和她来往没有坏处。
有些他们教不会女儿的道理，对方或许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