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是世界上最讨厌我的人。
她怪我害死哥哥，怪我抢不到爸爸的爱。
她将我视为耻辱。
十多年来我放低姿态祈求她能爱我一点。
“妈妈，你爱我好不好，不然我会死的。”
我以为她会心软，会爱我。
可她语气嘲讽，拿出我曾经给她的心愿兑换券，“那你去死吧，这是我的愿望。”
如她所愿，我被系统抹杀了。
可是妈妈，你为什么要在我的坟前哭呢？
1.
八岁那年，我突然多了一个系统。
它说我的任务仅仅是让妈妈对我的爱意值到达百分之七十。
我想，那不是轻而易举吗？
哪有妈妈会不爱自己的孩子。
再说，连学校的老师同学和领居都爱我，妈妈怎么会不爱我呢。
直到爱意值出来，我才发现我错了。
妈妈对我的爱，是零。
2.
所有人都说我是没有爸爸的孩子。
可是我有的。
妈妈给我看过照片。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她眼里有光。
也是她头一次对我笑的这么温柔。
她说，爸爸很好，很好。
我悄悄记住了爸爸的名字，许星临。
我无数次幻想等见到爸爸那天他会把我放在肩头吗？
他会为我赶跑那些欺负我的小孩吗？
他会说他爱我吗？
他会，只不过不是为我。
也许是我念的太多了，我真的见到爸爸了。
在同桌许韵的全家福里。
她笑吟吟向我介绍着她的爸爸妈妈，介绍她幸福的家庭。
我好生气！
我狠狠的推了她一把，“那是我的爸爸！”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
他们窃窃私语着，那些大人对我指指点点。
对了，今天是家长会。
妈妈呢？妈妈怎么还没来？
我倔强的站在那里，我没有错，那是我的爸爸。
妈妈来了一定会支持我的。
可是我没有等来妈妈，而是等来一个高大的男人。
他将许韵抱在怀里轻轻安慰着，看向我的眼神却是冰冷冷的。
“真不愧是她的女儿。”
3.
妈妈姗姗来迟。
这是她第一次来参加我的家长会。
是许星临一个电话叫来的。
看见她的那一刻，我忍了很久的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掉。
我的委屈喷涌而出。
我张开双手带着哭腔，“妈妈抱……”
她略过了我。
甚至伸出一只手将我推到一边。
她蹲在许韵身边小声安慰着。
“许想从小就顽劣，脾气不好做事也恶劣，韵韵别生气了，我帮你好好教训她好不好。”
等不到许韵的回复，我已经被揪着耳朵推到她面前。
“给韵韵道歉！”
我没错我不道歉。
“许想，你道歉妈妈就带你去游乐园，承认错误妈妈才会爱你。”
在游乐园和爱我的双重糖衣炮弹下，我道歉了。
我期待着她能夸奖我一句。
可是妈妈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我。
“许星临，许想和韵韵相处的很好，韵韵也不抗拒我，你为什么不跟我结婚？”
她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许星临的身上，甚至追着他离开。
只有我被留在这。
许想、韵韵、许想、韵韵……
原来我是许想，我只是许想。
原来得到妈妈的爱这么轻松。
我记得，学校和班级都是妈妈费尽心思给我找的。
连同桌都是她让老师特别安排的。
4.
我没有放弃让妈妈爱我。
隔壁的阿姨告诉我大人都喜欢懂事乖巧，成绩好的孩子。
于是我每天都会把家里打扫的干干净净，我学着做饭。
有时候会切到手指，会受伤流血。
可是没关系，只要妈妈爱我，只要爱我。
我努力学习，所有老师都喜欢我，同学们都夸奖我。
但妈妈好像从来不在意。
“养个学习好的保姆挣点面子也不错。”
这是她看见我所有努力成果说的唯一一句话。
妈妈，妈妈，到底要怎样你才会喜欢我呢？
……
我仍然没放弃。
我努力的发展体育方面。
妈妈的房间有好多跑步的奖牌。
那是不是我跟她一样，她就能喜欢我。
我每天在操场上跑着一圈又一圈，只要我足够厉害足够优秀，没有人会不喜欢我。
就像我足够努力，很轻易就拿下金牌。
我将金牌小心翼翼的放在妈妈的床边，甜滋滋的想，等她回来后发现这块金牌，第二天一定会亲我的脸颊，一定会说她爱我。
我怀揣着美好的愿望进入梦乡。
可是我又错了。
金牌砸到我额头上，鲜血和眼泪融合顺着脸颊往下掉。
妈妈满身酒味掀开我的被子，她将我扯到冰冷的地板上不停的打骂。
“你以为这样我就会爱你吗？”
“我永远不会爱你！都怪你害死你哥哥！”
“如果不是你，星临怎么会不愿意看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妈妈又将我抱在怀里痛哭。
她让我原谅她，她说她爱我。
她说，她只有我了。
妈妈好像刺猬，我靠过去就会受伤。
可是没关系，只要妈妈爱我，只要爱我。
我伸出小手轻轻擦着妈妈的眼泪，将我的脸贴上她的脸颊，“妈妈，想想爱你，你也爱爱我好不好？”
“哥哥也希望你爱我。”
5.
我曾经有个很爱我的哥哥。
可在七岁那年的大火里他因为救我去世了。
妈妈接到消息回来时，哥哥已经被盖上白布。
她猛冲进来抱着哥哥的尸体痛哭，我仍然记得当时她看我的眼神。
妈妈好像在恨我。
她问我，死的怎么不是我？
“你活着有什么意义？”
从那之后妈妈好像就不爱我了。
可是哥哥说妈妈会爱我。
他说：“想想，好好活着，哥哥会爱你，妈妈也会爱你。”
我相信哥哥，所以我会继续努力。
我一次又一次尝试着，直到十四岁妈妈对我的爱意变成了百分之十。
但还来不及庆祝，这百分之十就因为一顿年夜饭消失的干干净净。
仅仅是因为我跟她分享我的日常，我说我最近特别爱吃酸的，也仅仅是我为她夹了酸菜鱼。
那是我亲手做的。
可妈妈毫不犹豫地将它丢掉，嫌恶的说：“你不会出去跟别人乱搞怀孕了吧。”
我的笑容在那一刻凝固。
好像有一根细细小小的刺在心尖上轻轻刺了一下，不明显，甚至稍纵即逝，但那小小的痛感却在身体里蔓延开，让我有些喘不上气。
嘴巴开开合合，我不知道我说了些什么，只看见妈妈将桌上的碗扫落在地，怒气冲冲的离开。
她又不爱我了。
眼泪霎时间簌簌留下，我蹲在地上捡起食物放在嘴里。
老师说，不吃年夜饭家里的亲人就会走散。
我不想跟妈妈走散。
6.
在我小心翼翼的讨好下，妈妈对我逐渐有了好脸色。
得到妈妈的爱是需要做低姿态去乞讨。
她会开始满足我小小的愿望。
在我又一次讨好她后，她答应带我去买新衣服参加过段时间的春游。
我喜欢上一件蓝色的连衣裙。
我望向她，眼里含着期待和喜悦，“妈妈……”
可迎接我的不是妈妈的笑容，而是满脸的探寻。
“你小小年纪穿什么裙子，你要去外面勾引人吗？”
她的声音很大，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我们身上。
我白着脸不停摆手，上前想要拉她离开。
却被她一把推开。
妈妈将我的自尊踩在脚底，当着陌生人的面对我说着那些恶毒的言语。
然后自己潇洒离去，把我扔在原地被指指点点。
那是我第一次思考，妈妈真的会爱我吗？
不管我做什么，我多努力，在她的眼里好像全是错的。
我有点讨厌她了。
但这点讨厌在看见家里的蓝色连衣裙后有一瞬间烟消云散。
它被装在精美的礼盒里。
妈妈大概是是想给我一个惊喜吧，我想。
我每天都会去悄悄看一眼连衣裙，确认它是不是还在。
可是直到春游的那一天，妈妈还是没把连衣裙给我。
没关系，也许这是生物礼物。
一切安慰自己的想法在看见许韵的那一秒全部拆穿。
许韵今天穿了连衣裙，蓝色连衣裙。
是家里的那一条。
裙子的角落有颗浅浅的，几乎看不出来的油渍。
那是我前两天不小心留下的。
春游的好心情在此刻戛然而止。
我失魂落魄的跟在大家后面，目光一直停留在许韵身上。
她很开朗，跟班里所有同学都玩的很好，老师也很喜欢她。
她的爸爸很爱她，我的妈妈好像也很爱她。
为什么呢？
我的妈妈为什么不爱我呢？
我的爸爸为什么也不爱我？
7.
春游回来后我就发高烧了。
迷糊之间我打电话想让妈妈回来看看我。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那边的背景很吵。
“妈妈，我发烧了你能不能回来……”我虚弱的说。
电话那头的声音冷淡，“发烧吃药找医生，找我没用。”
“妈妈……”
“韵韵，你想不想去玩摩天轮？”
被挂断之前，妈妈格外温柔的语气传进我的耳里。
我想了想，大概是在游乐园陪许韵吧。
好疼。
我大概没有发烧了吧，毕竟此时此刻我好像掉进冰窖，从心脏凉到脚尖。
眼泪大颗大颗落在手臂上，我咬着牙从床上颤颤巍巍起来，一边胡乱擦着眼泪一边翻着药箱。
没事的，想想。
……
我安然无恙的活过那天晚上。
后来的每一天我都想法设法让妈妈爱我。
毕竟我不想死。
有很多次爱意值都升上来了，可又莫名其妙的降下去。
她好像觉得爱我这件事令她感到耻辱。
我不配得到她的爱。
8.
高中三年我和许韵依旧在一个班。
妈妈依旧没来参加过我的家长会。
所以哪怕是高考前最后一次家长会，我也不抱希望她会来。
但她就是来了。
作为家长代表。
我在台下看着她一身正装，分享着她教育孩子的方法。
她的目光扫过我，只稍稍停顿几秒。
“非常感谢许韵家长的分享，下面请我们班的优秀学生代表来分享她的学习方法。”
许韵家长。
我站起来的动作有些僵硬，我们擦肩而过，她的目光亮晶晶的盯着我身后的许韵，没有半分落在我身上。
“韵韵，我的表现怎么样？没给你丢脸吧。”
这是我从来没见过的样子，像慈母一般。
我知道班主任要请家长代表。
她最开始想请我的妈妈，被我委婉拒绝。
所以退而求其次请了第二名许韵的妈妈。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们已经成了一家人。
也许，我确实是多余的。
这些年我从别人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来属于妈妈的故事。
妈妈的青春是围着许星临转的，一切以他为重。
可是许星临并不喜欢她。
他喜欢的另有其人。
妈妈拿的大概是恶毒女配的剧本吧，她从中作梗不断为难他们，想将许星临抢回自己身边。
但她失败了，他们仍然相爱。
于是妈妈用了一些手段，怀上了我和哥哥。
与此同时，许星临的爱人也怀孕了。
后来，妈妈和他因为哥哥的各种事一直在联系。
一切止于哥哥去世，又始许星临的爱人因癌症去世。
妈妈开始慢慢接近许韵。
在她看来，只要许韵接受了她，许星临为了孩子也会跟她结婚的。
她很成功。
我也祝她成功。
9.
高考之后，我一个人住在空荡荡的家里。
妈妈已经很久没回来了。
我只能时不时从许韵的朋友圈里看见她。
他们一家三口去了很多地方旅游。
我翻着下面同学们的评论。
“韵韵你们一家三口真幸福！”
“你妈妈好有气质，爸爸好帅啊。”
“好羡慕你们一家啊。”
我也好羡慕。
妈妈从来没有带我去过任何地方。
电话铃声打断我的发呆，我漫不经心拿起来却突然呆愣住。
是妈妈。
这是她这几个月第一次联系我。
双手突然有些颤抖，鼻尖发酸，我被想起来了吗？
“妈妈……”
“想想，你现在来趟医院。”
我还来不及说些别的，电话就被匆匆挂断，妈妈随后给我发来一个地址。
赶过去后，妈妈站在大门口焦急的等候着。
看见她平安无事我立马放下心来。
没出事就好，没出事就好。
但下一秒，她身侧的两个人让我停住了脚步。
许星临和许韵。
“想想，你现在快去做配型，韵韵生了重病需要骨髓移植。”
妈妈上前不停推壤着我。
原本有点期盼的心又一次坠入深渊。
“你们好歹是姐妹，你忍心看着韵韵受苦吗？”
妈妈絮絮叨叨不停的念着。
许韵红着眼睛，像受惊的小鹿躲在许星临的身后，有些怯生生的看我。
许星临则有些防备的看着我。
我没有说什么，而是安静的去做了配型。
结果出来的很快，配型成功，适合做骨髓移植。
“那就立马安排手术，最好……”
“我有一个要求，我要许韵向我下跪道歉。”
这是我第一次打断妈妈的话。
我忍住心里的恐惧，直直的盯着许韵的眼睛。
像她以往盯着我那样，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