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看到身边人的气数。
我目睹夫君的气数值，从满满当当削减到微微弱弱。
我就知道。
他应该已经大难临头了。
1.
景顺三十年，梧州一带恰逢大旱，民不聊生。
皇上体恤灾民，命我夫君出城赈灾。
顾思城奉旨赈灾九个月，回到上京，竟带回一名女子。
在顾府里，一时流言四起。
我作为顾夫人，对眼前的男人竟感到十分陌生。
而他原本完全丰盈的气数值，现如今却扣去了一半。
是的，我可以看到人的气数。
及笄那年，我去佛寺祈福，曾得到一高僧点化。
高僧说：“姑娘，请将你的手掌给我。”
我眨着眼睛对着他。
刹那间，一股电流传遍了我的全身。
此后，我便能够准确地看到人的气数——除了自己的。
所以父亲视我为掌上珍宝，并不想让我嫁给当时还是内阁中书的顾思城。
但是他觉得顾思城年少上进，人又聪明，将来必定是个可造之材。
权衡再三，才同意了这门亲事。
有爹爹一路提拔，顾思城如今年纪轻轻已经当上了吏部尚书。
只是我爹爹千算万算，肯定没有想到，顾思城确实是一个人才，但却不是一个好夫君。
晃神的功夫，眼前的顾思城轻咳一声，介绍道：
“夫人，这位是莫念蓉，蓉蓉姑娘。她全家都在这次灾难中丧生。一个人孤苦伶仃，我见她可怜便带回府了。”
此次旱灾，比起往年尤为严重。很多百姓或饿死，或渴死，或因争抢东西而斗死。
千万老百姓，千万百姓遗孤，绝不单她莫念蓉一个人。
远隔千里，路途劳顿，不辞辛苦带回来一个女子。
这个莫念蓉绝不像表面这么简单！
我不动声色地打量面前的女子。
一身翠色的素锦，没有任何多余的发饰。
羞羞怯怯的模样，似乎有些营养不良。
最不能让我忽视的，便是她的气数值，几乎全满。
顾思城对她十分在意，好似害怕我伤害她一般，将她护在身后，做足保护的样子。
她上前对我微微欠身，轻称了一声“夫人”，抬眸看我一直盯着她， 便咬唇不多语了。
我不由轻笑，向顾思城打趣道：“这就是夫君带回来的姑娘，长得真是……清秀。”
莫念蓉明显是没有想到我会这样说，惊慌地抬起头看向顾思城的方向。
顾思城脸色一沉，说道：“夫人的待客之道便是这样？”
这不请自来的客人，不待又如何。
我端坐在正厅中央，端起面前的茶轻轻抿了一口，抬手看了看日益见长的指甲，提高声音说道：“蓉蓉姑娘不过一名弱女子，却随夫君一路回到了王府作客，可当真有极好的运气呢。”
我看向顾思城，只见他一脸认同。
满城的人都看见，他在马上抱着别的女子，从城外到了顾府。
他不在乎别人怎么议论，没有想过会把我置于何地。
我眼神一扫看到满屋人面面相觑，下人更是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出。
莫念蓉脸上有些挂不住，露出愠色。
我面部没有表情，但心情却大好。
她的气数值开始下滑了。
2.
饭后，顾思城说：“夫人，蓉蓉要留在府中，府中她只熟悉我一个人，夫人能否让蓉蓉住在我院子旁边的梅园。”
我坐在原位，不曾起身，就在那里愣愣地出神。
顾思城起身差人去打扫。
莫念蓉也跟着去整理自己的东西。
夜晚，我来书房找顾思城。
他一转身便叫了一声：“蓉儿？”
我不由得气打一处来：“蓉儿？好亲昵的称呼。”
“……”顾思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夫人，她把我看做哥哥，这不过是她家原来唤她的名称罢了。”
“那你也叫我菀儿吧，叫夫人反倒是生疏了。”我顺口答道。
“陆菀，你身为我的夫人，注意自己的举止。”顾思城有些恼火。
我火气也上来了，“顾思城，你不如说说你和莫念蓉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思城突然语气软了下来：“菀儿，你的父亲是当今丞相，你出身高贵。她孤苦伶仃，尤其是全家都不在了之后，她依赖的就只有我一人，希望夫人不要为难她才好。”
我哪里为难她了呢？
我明明什么也没做。
甚至可以说，我才是那个受害者。
夫君堂而皇之地将人带进府中，虽然明面上没人说什么，可要不了多久，我就会成为上京的笑话。
我点点头说：“好啊，我不为难她。我把自己的夫君让给她这个可怜之人，如何？”
顾思城一时语塞，只说出一句：“你误会了。”
“我误会？灾区死伤无数，难民千万，那么多人都需要帮助，为什么就偏偏带这样一个女子回府？”
“只是……”
“孤苦无助的难民那么多，那他们都要塞入我顾府之中吗？”
“够了！”顾思城大吼一声，打断了我的追问。
书房前鸦雀无声，连空气都安静下来，只能听到沙沙的风声。
突然听到“哒哒哒哒”脚步声传来。
莫念蓉匆匆从另一侧跑来，身子一歪，斜着向我们两人面前一跪。
“求大人与夫人不要生气，我不是来拆散你们的。大人心善，只是看民女可怜才好心收留，民女自知身份低微，不能与大人比肩，只希望能待在他身边做一名婢女。”
看她摆出一副勾人姿态，我不禁笑出声来。
“我知道，你不是来拆散我们的，你是来加入我们的。”
看着她气数值又向下滑落了几分，我心情也好了几分。
3.
第二天一早，顾思城早早来到我这。
昨天一夜我把可能的结果都想了，睡得很不踏实。
看到顾思城的到来，我还是板着脸，没搭理他。
顾思城故意叹了口气，说道：“原以为夫人是个深明大义之人，原来也会因为儿女情长而生气啊。”
好啊，一上来就是嘲讽的话。
我还在细想怎么还回他这句话，没想到还有一个更大的惊喜等着我：
“夫人，蓉儿已有身孕，我要给她一个名分，好让她安心待产。”
看着他坚定的神情，我忍不住鼻子发酸。
我突然觉得，自己这几年的感情白白付出了。
得了，那我也不奉陪了。
“我们青梅竹马，相识多年，却未曾想过竟会无子无女，如今出现这样一位女子，我打心眼里为王爷开心，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顾思城显然对我的话没有理解，“夫人，我已决定纳蓉儿为妾，夫人的身份地位不会受到丝毫影响，等日后孩子出生，也可以协助夫人一同处理府内事务。”
“您误会了，我父母健在，一生顺利，日后的路会自己好好走，但蓉蓉姑娘，可只有王爷您一个。”说罢，我便直勾勾地盯着顾思城。
顾思城的脸色不断变化，最终他一拍桌子留下一句：“陆菀，那你别后悔！”
便冲了出去。
我大笑，摆摆手，“来人，备纸墨。”
写一份和离书并不是什么难事。
更何况除了自由，我什么也不要。
写罢，我并没有亲自去找顾思城。
而是唤来贴身的丫鬟，让她送去。
不一会，丫鬟空着手一脸惊慌地回来，我忙问道怎么回事。
原来，顾思城看到和离书三个字，就暴跳如雷。
直接撕了个粉碎，摔在地上，指着丫鬟怒吼：
“回去告诉夫人，这件事不可能！”
她说这是第一次看到顾思城这么愤怒。
我想了想那场景实属可笑，他的气数也又下降不少。
不过我和他的红线，非断不可。
4.
下午在花园见到莫念蓉的时候，已不是昨天娇弱的样子，小腹暂时还看不出隆起。
她藏不住满脸的笑意朝我走来，摸了摸肚子，开口道：
“夫人，以后府里要热闹起来了，顾郎说若是女儿就希望平平安安，一生顺遂，若是儿子就像他一样英勇。第一个孩子，总归是要心疼些的。”
原来她的孩子还没出生，顾思城就已经想这么多了。
嫡妻还没死呢，真的是欺人太甚。
难不成觉得我这辈子都生不出来孩子吗？
罢了，反正我本来就要与他和离了。
我轻笑道：“怀上是第一步，能生下来，才是本事。”
莫念蓉听罢脸色一变，沉默地盯了我半晌，忽地捂着肚子往地上一坐。
“夫人，孩子是无辜的，有什么事我来承担，请您千万不要伤害顾郎的孩子啊。”
听着原来越近的脚步声，我心中大概了解了。
我刻意转身绕开了莫念蓉，坐到了一旁的石凳上。
想必一会儿还有好戏上场，我先找个座位慢慢欣赏。
果然，顾思城一来就挡在莫念蓉身前。
“陆菀，他们是无辜的，男子汉敢作敢当，你有什么问题就冲我来。”
我对这段感情感到绝望崩溃。
不是因为他保护了另一个女子，不是因为他心里有了别人。
而是——
相知相识了几年的情谊，他居然防着我，怕我会伤害另一个他要保护的女子。
我起来微微一欠身向王爷请安：“您言重了，顾家的孩子是万万不可出事的。”
顺手拿出和离书：“只希望您同意和离，咱们一别两欢。”
莫念蓉眼中闪过的惊喜被我捕捉到了，只见她慢慢站起身，依在顾思城身上。
“顾郎，我没事的，刚刚姐姐只是不小心。你不要再责怪姐姐了。”
“蓉儿，有我在，你们都不会有事的。”
顾思城之前也曾这样温柔地对我承诺过，但是现在却用在对另一个女人身上。
莫念蓉的柔声细语让顾思城慢慢态度缓和下来，我便又拿出和离书：“请吧。”
顾思城一下又暴躁起来，“陆菀，你认真的？”
“请尽快吧，接下来还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我实在是不想看见你们了，请让我离开这里吧。”
顾思城死死盯着我，仿佛要把我盯出一个洞了。
不过我知道，莫念蓉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莫念蓉挽着顾思城耳语：“顾郎，您还有我，还有我们的孩子。放心，我们会一直陪着你。”
但顾思城还是不断在扫视我与和离书。
我不耐烦的瞥了一眼莫念蓉。
莫念蓉被盯得一哆嗦，又抱起了肚子。
这样僵持了一会，我也没耐心了。
“不签就下次吧。”
我摆摆头又把和离书收入怀中，转身离开了。
我确实是没有耐心了，只看他们一眼我便觉得碍眼。
自我说了和离，顾思城再也没来过我的房中，我也乐得清闲。
要说难过，那倒也不至于，或许在他没有回来之前我还是很在意他的，但是他做了这么对不起我的事情，我也无须将他放在心上。
5.
一早，我便匆匆赶回丞相府。
刚到家，管家便告诉我，爹爹今早突发恶疾，请了大夫。
我便匆匆往父亲卧房跑去，好在看到爹爹在外面庭院中晒太阳，悬着的心才放下。
爹爹见我回来满是疑惑地问道：“孩子，你怎么回来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听闻爹爹生病，女儿担心才回来的。”我把话题重新放回爹爹身上。
“不过是一般的风寒，为父身体无恙。”父亲笑着摆摆手。
我才不信，因为我看到爹爹的气数值与之前比也已经少了大半。
我问了爹爹最近是否发生了什么事情。
爹爹说顾思城这次虽然修整了灾区，但损失极大，摄政王为了独揽功劳，极力把问题推到了顾思城身上，同时同在朝堂之上身为岳父的父亲也受到了猜忌与打压。
这样分析下来，顾思城原来几乎全满的气数是因为成为了父亲的女婿。
他气数的下降是因为我会提出和离，失去我家这座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