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龙三进屋，去了老太太的房间，他的背影落寞。我这时候留意到他胳膊上的黑纱，不对劲。
我刚才在大门口被村民们围住，但是我是背对着大门，龙三是从外面回来的，他不是从院子里出来的。他没有回过家，但是他知道老太太死了。
我缓了下身，只能认为是龙三不止是躲着我，还一直偷偷藏在暗处看着我，可能我出去找人帮忙的时候，他已经回过家了。
既然现在龙三和我的关系已经是这样了，我除了感到悲哀之外也别无他法。
跟着进到老太太房间之后，我回想起我从窗户爬进来的时候，不小心跪倒在了地上，面朝着老太太的床铺。
于情于理，我都应该给老太太磕头上香的。现在龙三回来了，跪在了老太太床前，但是却没有哭。
这种无声的氛围让我感到压抑，龙三要是抱着老太太的尸身痛哭的话，才应该是正常的。
走到龙三旁边，我也和他一起跪下，其实是为了偷偷看一下龙三的神色。他脸色阴沉的很，但是我看不出这算不算是悲戚。
“龙哥，你还好吧？”
我终于忍不住开口打破这份压抑的沉寂，龙三冷声问了我：“我奶奶走的时候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我如实告诉龙三，昨天晚上老太太生前最后对我说的话，就是你没和我一起回来，觉得可惜。
龙三又是沉默，我现在特别厌恶这种沉寂的氛围。
不过这次的沉寂并没有继续太长的时间，也就几次呼吸的时间。一直安详躺在床上的老太太有了动静，她的一只手从床上滑了下来。
我吓了一跳，但是马上又冷静下来。可能老太太临死的时候手就搭在床沿上，只是这会不知道为什么滑了下来。
我抬头看了一眼老太太的脸，依然是安详。这可能会是我这辈子看到的走的最平静的老人了吧。
龙三没有和我一样被吓到，这毕竟是他的亲奶奶，就像我父母去的时候，我也不感到害怕，只有悲痛与不舍。
龙三还是跪在地上，伸手想把老太太的手放回被子里。我看着这一幕，马上叫住了他。
“龙哥，老太太的手里好像有东西！”
我看到老太太紧握着拳头，下意识的就觉得她手里有东西。
龙三想要打开老太太的手，但是尸身已经僵硬了，龙三又不敢用太大的力气，浪费了好长时间才把老太太的手打开。
一个硬币大小的东西从老太太手里滑落出来，就掉在我面前的地板上。我猜测可能是老太太临死还有什么没有来得及交代的东西，赶紧帮龙三捡起来。
但是我捡起来之后，却发现这居然是一枚白色的纽扣。而且是现代人的时装上才会用到的纽扣，比硬币还要大一圈，半装饰半实用。
老太太为什么死的时候会在手里攥一枚纽扣？我没有马上把纽扣还给龙三，继续拿在手里端详着。
慢慢的，在我脑海里一个形象渐渐清晰起来，郑晶晶！
我这辈子唯一的本事就是画画，无论是灵图还是人物素描。对于这些细节的把控很自信，只要我愿意想，我就能想起来观察过的人身上任何一处细节。
我想起来了，这枚纽扣是郑晶晶的衣服上的。我的思路又绕回了刚看到老太太尸身的时候，她是怎么死的？郑晶晶害死了她？
我把纽扣递给龙三，说出了我的猜想，老太太的死很可能和失踪的郑晶晶有关系。
“只要我奶奶不想死，没人能害死她！”
龙三说这话的时候带着狠意，话语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能觉察到他的情绪很复杂，但是分辨不清他到底是怨恨还是其他。
不过我能确定一点，龙三这话说的很自信，他自己是相信的。
“你为什么这么说？你不是让我不要相信郑晶晶吗？现在又为她开脱？”
我可能只是不想再这样一言不发的陪龙三跪着，宁愿和他吵上几句。龙三冷眼看着我，这次我看清了，他是怨恨，还有愤怒。
“别当着我奶奶的面和我吵架！”
龙三吼了我一句，我不能再和他吵下去了，得顾及他的心情。而且，当着老太太的尸身吵架，也确实不合理。
我继续陪龙三跪着，他是真的一句话都不和我说了。我们两个就这样一直跪倒了天黑，从中午跪倒了晚上。
我自认我的身体素质还不错，但是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一整天没吃东西就这样跪着，竟然开始有些头晕。
最后甚至差点往旁边摔倒，龙三扶住了我，拉着我起来。
“做点东西吃，然后我们去买点香烛纸钱，明天再去镇上订口棺材。”
龙三像是在和我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我提醒了他一下，还得为老太太准备一身寿衣。
“不用了，已经穿好了。”
龙三的确是在和我说话，但是我却无法相信，小心的询问龙三是不是记错了？
龙三稍微掀开了一点老太太身上的被褥，身上穿的真的是一身墨绿色的寿衣。我开始怕了，谁给她换上的寿衣，我和龙三一直跪在这里就没离开过地方。
“上午你就回来过了？”
我只能这样想，龙三的确是在我出门找七叔公帮忙的时候回来过，还帮老太太换了寿衣。可是，他的时间真的来得及吗？还有，他为什么又从外面回来，他去做什么了？去追郑晶晶吗？
龙三摇头：“你被人堵在门口的时候，我刚进村子。”
龙三很疲倦，只和我解释了这么一句。但是我觉得他在骗我，甚至他现在连骗都懒得骗我了，在敷衍我。
“你上午没回来过？那是谁给奶奶换的寿衣？郑晶晶吗？”
我也开始逼问龙三，但是只换来他轻飘飘的一句话：“我奶奶是自己穿上的寿衣，她是穿着寿衣死的。”
我如遭雷击，这个解释听起来是天方夜谭，但是仔细思索竟然却说得通。老太太预知到自己的死期，提前穿上了寿衣。
龙三没有再和我多做解释，就拉着我出了老太太的房间。
老太太腿脚不好，所以有储存很多食物的习惯。我和龙三在厨房里弄了些吃的，就坐在灶台旁边吃着。
“你这段时间都去哪里了？我一直联系不上你。”
我开始没话找话，这么多年来，我和龙三也不是没吵过架红过脸，但是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无论谁先低个头就过去了。但是这次，我能感觉到我们之间有太多太多我不知道的事情，让我们产生了隔阂。
龙三往嘴里塞着东西，含糊不清的回答我：“干活，背尸，攒钱。”
龙三又在敷衍我，但是我找不出任何的理由来反驳他。或许是他没有变，变的是我。如果不是因为王盈盈的微信和郑晶晶的出现，那么我依然跟以前一样。无论龙三说什么，我都傻傻的信着。
龙三不愿意说，我就实在是没有办法，只能顺着他的话谈论下一个问题：“钱我已经凑齐了，你说王盈盈的尸体不在洛家村，那她在哪儿？”
“你别管了。”龙三的语调冷硬，不打算给我任何话语权。
我也是一肚子憋火，要不是因为老太太突然逝世，我早就对龙三甩脸子了。现在我终于压制不住，带着火气道：“好，钱我给你，别的我不管。那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因为车祸毁容的事情，为什么我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我觉得郑晶晶在这件事上可能没有隐瞒我，我出车祸失忆了。龙三也当着村民的面说了，我毁了容，重新整的。
“你出的哪门子车祸？”龙三直接又否认，让我的怒火更盛。直接对他吼了起来，说白天的时候是你说我因为车祸毁容的。
龙三愣了下神，压低了声音道：“我说你毁了容，没说你出了车祸！”
“那我是怎么毁的容？”我继续逼问。
啪啦！
龙三直接窜了起来，把手里的碗筷重重的摔在地上，拎住了我的衣领子，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我现在没有任何的畏惧，只有愤怒，瞪大了眼睛和龙三对视。
几秒钟后，龙三笑了起来，笑的很无奈：“你想知道是吗？那你跟我来，我告诉你。”
龙三丢下我就从厨房走了出去，我成功激起了龙三的怒火，也逼迫他不得不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事情。
龙三说要带我去个地方，竟然真的就走出了家门。虽然我们之间到了这个份上，但是我也不想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答案，也马上追了出去。
走出家门没多远，起风了，吹的身后的大门哐当哐当乱响，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门里面冲出来一样。
龙三的步子迈的很大，我跑了几步才跟上，和他并肩走着。龙三也不理我，闷头走路。
我们两个走了很远，最后竟然走到了我家的老房子。龙三在门口站了一会，扭头看了我一眼，冷声道：“你别后悔！”
“我为什么要后悔？”我强硬的回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