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生丝毫不示弱,他知道霍青一直不信自己,要是让他跟自己走肯定不大容易。
就在气氛即将达到顶点的时候,霍青终于别开视线,冷声道:“带路。”
青生也稍稍松了一口气,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慕琴,转身施展轻功走在了前面,霍青带着慕琴,戚重山带着戚赛花紧紧跟上。
天已经大黑,残月如钩,猫头鹰睁着明亮的眼睛从树上窥探万物。
月夷王宫外围有一条暗渠,隐藏在碎石河流之中,这条路是当初青生尚且只是个小小的明王的时候为自己准备的,本是想若是夺取王位失败便从此路遁去,岂料后来真正成功做了大王,只是本以为今生都不会再有机会用这条暗渠的,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来到这里。
眼看着青生踏入水中,潜下去徒手搬开一块块碎石,一条暗渠清晰地呈现在了众人面前,青生露出个脑袋又指指暗渠,示意他们从这里下去。
慕琴不会水,他看了看霍青,霍青了然道:“抱紧我,我带你下去。”
由于暗渠很小狭窄,看宽度只能允许一人通过,但是高度倒是可以容纳两人一起,于是慕琴只好整个人趴在霍青身上,如法炮制,戚赛花和戚重山也是这样下去的,青生走在最后,又小心翼翼封起了暗渠,以防被人找到。
进入里面,倒是不似外面的狭窄,豁然开朗,但是即使再过开朗,慕琴也是受不住的,他不会水,好几次都被呛住了,还是多亏了霍青给他渡气。
圣大的莲花池里,陡然冒出了几个脑袋,多亏了巨大荷叶的遮挡才不至于太过突兀。青生比了一个手势游在前面,几人的身影借着夜色在幽深的莲花池中传穿梭,带起不大不小的水流声。
这莲花池所处的地方较为冷清,又传闻这里淹死过人,一般都不会有人来这里,尤其是晚上。所以他们行动起来也较为方便,摸索着上了岸,青生蘸着水迹在地上写道:南,地下。
“你是说月亮圣宫在南面……地下?”霍青狐疑道,不太敢相信月夷神圣的月亮圣宫竟然在地下。
青生点了点头,然后手指指向南面,示意他们跟着自己走。
几个人湿漉漉的身体把地上带出一条水迹,都尽量放轻步子往前摸索,可是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又是一支箭尖锐地射了过来,但是射箭的人箭法烂了些,箭支射在了不远处的一个巨大花瓶上,花瓶破碎发出一阵巨大的声响。
“有人闯入,快来人呀!”随着一声高呼,四周巡查的士兵立刻行动,黑夜里沉重有力且急促的步伐愈发清晰。
又暴露了,事情不妙,几人甚至都来不及应对,便看到高处的围墙上已经站满了弓箭手,与此同时地面上也赶来了无数整齐的队伍。
这番模样,怎么看怎么像是等候多时。
忽然间铺天盖地的箭便射了过来,霍青,戚重山,青生三人在前阻挡。霍青脱了外袍,拿在手中当武器,甩过,便能抵挡一圈攻击。戚重山和青生则是各自站在两侧用剑抵挡。
“舅舅,小心!”这时戚赛花突然看到围墙上方一个统领模样的人拉开弓箭直直对准戚重山,可是戚重山还在全力抵挡,完全没有注意到。
当那支箭射出的一瞬间,戚赛花没有丝毫犹豫扑了上去,搂住戚重山一个转身,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了金属扎进血肉的声音,痛得他想哭,真的,他从来没有这么勇敢过。小舅舅,从小到大都是你保护我,我也想保护你一次,就这一次吧,原谅我。
“赛花。”戚重山呆愣愣地看着这人扑进自己怀里,一摸他的背后已经是被鲜血濡湿了一片。
“住手。”这时一道清丽的声音响了起来,声音不大,而且可以说很是温柔好听,但是几乎是同时所有的攻击都没有了。
前方整齐的队伍自动分成两列,一道修长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头发束起,白袍金线,嘴角含笑,明明温润如玉的模样偏偏又透出三分骨子里的不可一世。
慕琴望去,这人……是阿澈先生?记忆如翻江倒海一般涌来,初次见面他脖间围一貂毛凌风,眸子澄澈如水,面容温柔得如同三月绵绵细雨,是他从坤极手中救下了自己。本就是萍水相逢,可是后来这人却时常出现在他面前,下棋赏花饮酒,两人在一起,无一不可。慕琴一直觉得在自己独自待在月夷的那段时光里,最轻松快乐的莫过于和先生在一起了,可是眼下这是怎么回事?谁来告诉他为何曾经温柔如水的先生竟然摇身一变成了政变的谋者,月夷的大王?
先生在不远处站定,负手轻笑,笑起来两条眉毛弯弯的,他说:“我的王,辛苦你了。”
这一句话撞击在耳膜上,慕琴缓缓抬头看向青生,脚下几乎不稳,这算是什么?这是一个圈套,是一个早就设计好的陷阱!可是他还是傻傻地来了,连带着被自己拖进来的霍青,戚重山还有戚赛花。
青生没有再犹豫,迈开步子走向不远处含笑的先生,最后跪下,用无比清晰的声音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地道:“王,我回来了。”先生同样温柔地俯身扶起了青生,这两个人之间的客气程度简直要刷新人的世界观。
霍青靠近慕琴,稳住他的身体,沉声对先生道:“大王如此大费周折,真是辛苦。”
先生也不恼,回道:“能请得将军和阿琴到来,不辛苦。”
慕琴:“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不着急,二位初来此地,我当然要先尽地主之谊才是。”先生说着又看了一眼一旁的戚赛花和戚重山,“这两个人倒是无用,拖下去喂狼吧。”立即便有士兵走向戚重山和戚赛花。
“住手!”慕琴大声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先生又笑了起来,两只眼睛笑成了一条缝,“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好不好,这两个人你只能救一个,你说你要救哪一个,我就杀了另外一个。”他看向慕琴,突然收敛了笑意,“游戏开始。”
这哪里是游戏,分明就是在满足自己变态的恶趣味,慕琴看着先生,这人陌生得可怕,他感觉自己从未真正认识过他。
可是戚重山还是开口,“爷,救赛花,我……”
“不!”戚赛花受了伤,此刻却还是强打起精神道,“不要救我,我不值得。”话闭已经流下一行眼泪,他努力看着戚重山,开口道:“对不起,舅舅,赛花骗了你,其实我……一直都是月夷的细作。”
戚重山脑袋嗡嗡作响,他依稀想起了戚赛花站在自己面前一派天真地道:“舅舅,既然那小相爷要找王爷,你倒不如遂了他的愿带他去极北沙漠之地走上一圈,相信若是他没有找到人也就会放弃了。”
那时戚赛花刚来都水郡,说是全家被杀,他不是没有怀疑过,依着戚赛花的性子,全家被杀,他定是要哭天喊地先去报仇,为何还要率先提议带慕琴去极北沙漠之地,但是毕竟是自己从小带到大的孩子,这种念头转瞬即逝,他也并未查证,没想到这带领他们走上这第一步不归路的竟然是自己最疼爱的侄子!
看着这两人痛苦的模样,先生好像也忘记了这个游戏的初衷,竟又看着霍青问道:“大将军,你说对于这种细作要如何处置?”一边是别国派来隐藏在自己身边的细作,一边又是自己亲近的人,你要如何抉择?
沉默了半晌,霍青没有回答,这种事他做错过一次,现在想起来还会心如刀绞。
慕琴却道:“无论他做错了什么,我都不会伤害他。”
是这样吗?先生隐藏在袖中的指尖轻微颤抖起来,无论做错了什么,都不会伤害他吗?可惜什么都晚了,是吧。他忽而拂袖转身,发出的声音却依旧轻柔:“把他们带下去吧,夜深了,孤要去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