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下也分不清是什么时辰,但是这一日三餐倒是一顿也没落下,眼下就是个饭点,不知道是早饭,午饭,还是晚饭,总之有人端着饭来了。慕琴也不客气,端来了就上桌吃饭,数着这吃了几顿饭,他还能得出个已经进来多少天的推断呢。
挑了一口米饭在嘴巴里,慕琴思索,这要说也已经进来三四天了吧,怎么这三四天里尽是吃吃睡睡,雁期归也丝毫没有提让自己做些什么事情呢,总不至于兴致到了供自己白吃白喝来的吧。想要和这些教徒们说些话,可是这些人一个个对自己都是笑脸盈盈,恭恭敬敬的,要是真问起什么来又一个个变成哑巴了。生活在这里,可真真是不好受。
正思索间,雁期归来了,依旧带着个斗篷。慕琴虽也时不时见他一次,可是从未见过太他整张脸,能看到的仅仅是一个说话的嘴巴和一张销瘦的下巴,再无其他。
“饭菜不可口?”雁期归问,坐在了自己面前的凳子上。
“并无并无。”慕琴猛扒拉两口饭,雁期归看着不动声色笑了起来。
慕琴趁机发问,“在下在此白吃白住多日,心中深感不耻,不知可有事情可为教主分忧?”
雁期归道,“慕公子这几日也该休息得差不多了,我这一次来就是想带你去看一些东西,待慕公子用完饭,我们同去。”见慕琴立刻飞快扒饭,雁期归嘴角扬起一抹微笑,说了什么慕琴也并未听到。
江湖上有传言,有一种人是不死不灭的。至于如何不死不灭,大家恐怕也只是听听,真正能做到的没几个。这话慕琴也听过,父亲尚在的时候就告诉过他这种事情,违背天理循环,乃是阴邪鬼僻之术,万万碰不得。只是今天,他倒是见到了,活生生的人,活生生的毒人!
整齐划一的牢笼之中,阴森森矗立着一个又一个像一棵棵萝卜似的,虽然目前也知道用萝卜称呼他们委实不太好,但是没有办法他一看到这满身萝卜色的衣服就忍不住往那里想。
雁期归在前,一一走过,慕琴也跟着一一走过。
“怕了?”
雁期归突然发问,慕琴一直注意笼子里的东西,没留意撞在了雁期归身上,连忙后退一步道,“怕。”在雁期归眼里自己就是个小药师,说不怕那才是遭人怀疑,再说自己也是真的怕呀!!
轻轻哦了一声,雁期归好像有些失望,淡淡道,“那日看你轻而易举破了我的蛇阵,我还以为你不会怕?”
啊?原来如此,慕琴心里打弯,这人该不会是让自己帮他炼制这些东西吧?恰在这时,又听雁期归道,“不用害怕,他们都是活人。”
慕琴又忍不住啊了一声,难道和自己想得不一样?好在雁期归并未理会他,走到笼子前继续道,“其实我也分不清他们现在是死了还是活着,不过论听话倒是都挺听话的,从不忤逆我的意思。”
“敢问教主是用何种方法炼制此物?”慕琴问得小心翼翼,心里也为自己这个问题直打鼓。
雁期归轻轻一笑,像是很开心说了一句他们可都是我的宝贝呢。这一次未等慕琴啊,他紧接着缓缓说道:“江湖上对此也颇有传言,都说是邪魔歪道,人人得而诛之,可是实际上呢,他们每个人心里还不是巴巴地求着能谙于此道,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都是道貌岸然的小人。”
说了半天好像也没说到正点上,慕琴就静静地听着,也不打断,时而附和两声。雁期归突然转身,双手扣住慕琴的肩膀道,“我想让你帮我炼制威力更加强大的他们。”
“啊?!”慕琴没忍住叫了出来,头一次见到此物就被人这样要求,大大的震惊。
雁期归却笑了,这是慕琴第一次如此近看他,看到了他的双眼,闪着兴奋精光的眼睛流露出的是无穷无尽的欲望,不过挺鼻薄唇的模样,倒是和自己想象得无差。
“不错。”雁期归道,“你既然有能力魅惑我的蛇群,有能力让他们跟着你的乐声走,你也一定有能力帮助我更上一层楼!”
“我…我尽力。”慕琴被他捏得肩膀疼,龇牙咧嘴道。
雁期归终于放开了慕琴的肩膀,脸重新埋入了黑暗里,“我信你。”
你信我?我自己都不信自己。慕琴暗道,不知这人对自己哪里来的自信。
“炼制场在下一层,我已经吩咐下去,慕公子以后在此处出入方便,绝对不会有人阻拦,有何需要尽管开口。”雁期归又嘱咐了几句,便自己一个人走了,走之前还又笑盈盈看着慕琴吃下去一颗强身健体的药丸。慕琴心道,你若是真信我,就不会给我吃这鬼东西了。
炼制场?慕琴虽腹诽不已,还是想去看看下一层是何种盛况,只是这里到处都是洞,委实不好分辨路在哪里,还好雁期归算得上细心,安排了一个教徒跟随,慕琴这才东钻西钻,钻得头晕眼花之时,总算前面的教徒不钻了,“公子,就是这里。”
慕琴扶住有些晕乎乎的头,嗯了一声,刚刚抬起头便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肚子里胃水翻涌,头晕眼花,终于忍不住他挨着墙壁大口吐了起来。
若非亲眼所见,他是死都不愿意相信世上竟真有这种存在的,就像是学了二十几年的医术药理统统被推翻,碾碎,踩在地上,又被人唾弃了两口,他心里不好受,恐惧,震惊,难以启齿,五味杂陈。
晕晕乎乎躺在床上半晌,他睁着眼睛,回想着过去的一幕幕,在他尚且幼齿的时候,父亲就会拉住他的手对他说,行医者,治病救人,天理也,万不能动了什么旁的心思。回想这些年来,他是对的上这问心无愧二字的,纵然江湖上所传的旁门左道层出不穷,他坦坦荡荡,清者自清。
但是现在,他发现自己错了,他应该去学的,不,是早就应该学的。若是学了,他也好想出法子解决眼下的困境。
这种初见,束手无策的意识让他整个人筋疲力竭。
而且更让他心慌的是炼制场中他一撇眼扫到的一个呆滞无神的身影,卷起的褐色窄袖边下,刺着一个极小的淡青色霍字,除了霍青的部下,他再想不出其他头绪。
如果是真的,他要如何去做?他只觉得脑袋痛得厉害,像一群蜜蜂在里面嗡嗡作响,又蜇又咬,动不得,思不得。
好不容易闭上了眼睛,没多时却听到了脚步声,来人轻问,“慕公子可还好?”
慕琴道,“在下想为教主排忧解难,只是眼下身子不适,还请教主宽恕。”却是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好。”雁期归哈哈笑了起来,而后好似没走,慕琴察觉他在床边坐下了,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声音再响,“炼制毒人,在慕公子眼中我定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人了吧。”
慕琴并未答话。
雁期归再道,“这些人其实都是我的兄弟,同生共死的兄弟,其实我早年也是江湖上有名的药师,悬壶济世,游戏江湖,一次偶然救下了黑道上的人,不料却惨遭追杀,无奈才躲进了食月教,而你所看到的毒人,他们都是保护过我的人,我并无恶意,只是想让他们永远留在我身边。”他顿了顿,又道,“如若慕公子不愿,我也不会强求。”
城府极深。慕琴暗道,对自己是又礼又兵,如今连编故事感化之术都用上了,要说你不会强求,我是死都不信。肚子里吃的有你的药丸,外面有你的教徒把守,别说我不能跑跑不了,就是真的跑了上面茫茫沙漠,我上去又能何去何从?你这还真是摆明了吃定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