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旬,这一日慕琴刚刚坐堂回来,络腮胡便前来辞行,说是戚赛花伤好得差不多了,不敢再耽误行程。
慕琴同意了,又嘱托了几句,对络腮胡道:“上次让前辈在三河道受袭,真是对不住了。慕琴听说近日里有一股暗流一直在四处搜寻抓捕药师,罗收药材,还请前辈在路上多多小心。””
络腮胡拱手道谢,便离去了。
慕琴眼神渐渐变暗,那一日霍青和锦雨的谈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原来他根本就和自己不同心,不同路,他心里装的永远都只有他的东楚,他的国家。这种人,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和自己归隐,过着粗茶淡饭,柴米油盐的平凡生活。
身子犹在,人心却是早就跑了。
可是既然你无心于我,又何必要来招惹我?既然你无心于我,就该早早结束了这一切!
他想起自己一个人孤身闯入皇宫的时候,就是那时候自己死了,没有遇到霍青,是不是也比现在要好受得多。
为了霍青,他可以放弃仇恨,可以义无反顾闯入月夷。而辗转至今,兜兜转转,霍青却又带他回了都水郡,重开了杏林药苑,这是不是在告诉自己时间到了,我送你回原地,我们就此结束。原来这就是宿命,逃不掉,躲不开的死胡同。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霍青找了一圈不见慕琴,这才终于在这里见到了他。
哪知慕琴却使劲撞在了他怀里,力气之大,让他都忍不住后退一下才站稳。慕琴如此模样,让他心里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垂眸轻轻拍着他的背道,“我在这里。”
慕琴低声道:“你是不是要离开?那天晚上你和锦雨的话我都听到了。”说话的声音都在遏制不住地微颤,仿佛自己是说出了什么石破天惊之话,说出了,便会万劫不复。
霍青手指顿住,慢慢弯曲,说不出一句话。
慕琴撞开他,跑了出去。
林言之正探头探脑四处找慕琴,迎面被慕琴撞了个头晕眼花,等他晕完,慕琴也已经跑不见了,只看到霍青一人从屋子里出来,好看的眉目皱在了一起。
“喂,笑面虎你是不是又欺负我家慕琴了?”林言之跑过去,霍青比他高,他只能仰着脑袋大叫。
霍青目光看向慕琴跑去的方向,轻声道,“以后若是我走了,消失了,他就麻烦你照顾了。”
“啊?”林言之挠着脑袋发蒙,霍青却已经走远了。
都水郡的雨水颇多,眼下是正是七月,雨水充沛,整个空气里都是湿润的气息,却又是压制不住的抑郁,让置身其中的人莫名难过。
相爷和王爷已经好久不说话了。
火儿和南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是也知道这件事情终究是瞒不住慕琴的,只不过知道的早晚罢了,或许这样也不是一件坏事。
戚赛花也走一段时间了,慕琴也不理自己,整天把自己扎在药堆里,一句话也不说,林言之也没法子了,又不想回郡府,整天都无精打采地在药苑里到处乱晃,无所事事。
这一日,一匹骏马疾驰而来,马背上的将军目标明确地在杏林药苑前勒马停住,风风火火下了马。
慕琴本来正在坐堂,一抬头看到了进来的人,进来的人也看到了慕琴,眸子里先是惊喜,然后怔住了。
南山本来在扫地,一看到戚重山,更是生气,他长溪山上的药观若不是这厮,现在还是一块无人发现的宝地呢,都是因为这脑袋一根筋的将军,绷住一根弦日夜不停地翻腾,想起来都想炸毛!
可是慕琴还是赶在南山炸毛之前站起来了,不用说他也知道戚重山是来干什么的,只是现在也不打算躲着自己了吗,就这样冒冒失失就闯进来了,他轻声道:“他在里面。”
戚重山好似是好久没有见过慕琴了,又盯住他看了半晌,才缓缓回过头,傻乎乎应了一声,“唉。”便跑进去了。
霍青已经等候多时了,见戚重山进来,便开口道:“知道让你来干什么吗?”
“末将不知。”戚重山摇头。
霍青道:“本王要你驻守都水郡,以后无论发生何事,都要保护好他,不惜一切代价。”
戚重山抬头问道:“王爷都告诉相爷了?”
霍青缓缓摇摇头,“本王会把一切都告诉他。”
戚重山忽然长叹一声,“都是末将愚蠢,当初就不该…”告诉王爷西镜战事。
“可是本王若是不知道,恐怕现在的你我就早已经不存在了。”霍青轻笑,当初慕琴孤身闯入月夷,若不是他受西镜战事的拖延,怎么会不亲自跑去把这鲁莽的人抓回来,而是通知夏蓝前去相助。
自己真的是要负了他的,给不了他常伴左右,更给不了一颗完完全全的心。更何况,自己都掌控不了自己的生命。
“王爷打算何时离开?”戚重山问,又垂首道“皇上已经等候已久了。”
“再等等吧,应该不会太远了。”霍青回答,锦雨最新送来的消息不会错,离他离开真的是不远了。
如果可以的话,他是真的想留在这里,守着慕琴,看他哭,看他笑。待到十月之时,便应了他的承诺,两人驾马去北方看漫山遍野盛开的菊花,在山上亲手盖一间小木屋,生火做饭,柴米油盐,和心爱的人在一起,这定是会幸福的吧。
他又想起自己尚且是西凉三皇子的时候,那时西凉尚且强大,父皇对他尤为偏爱,专门请来了当时赫赫有名的占卜师为他算命,那占卜师只说了八个字:情毒入骨,不得好死。
他当然是不信的,一个字都不信,甚至在后来西凉衰败,他流落东楚,为了景差多次陷入危机之中,多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他也是不信的。
高傲如他,他只信自己。
直到后来,遇到了慕琴,他才算真正相信了,原来真有一个人可以把你推落悬崖,你还在掉落之时满心欢喜为他鼓掌。
当初被父皇杀掉的占卜师说得很对,我总归是要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