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飞刚从肖波的办公室走出来，看见林敏，眉头下意识地就皱了起来。
最近林敏和王迪斗法，程序部和美术部也承受了不小的压力，因此于飞见了她，当然也不会有好脸色。
此时此刻的林敏已经顾不上这些了，毕竟脚后跟的痛还在无时无刻地提醒她，此时不能逞强。
因此林敏厚脸皮地冲于飞笑了起来，“于飞同学，下班吗？能不能顺路送我一段？你知道，这个时间，地铁可要挤爆了。”
于飞嘴角似乎微微抽搐了一下，丢出三个字：“不顺路。”
“不顺路也没关系。”林敏今天是搭定他的顺风车了，“你把我送到一个好打车的地方也行。”
于飞似乎没想到她能厚脸皮成这样，盯着她看了又看，再也说不出话来，扭头就走。
林敏一瘸一拐地努力跟在他身后，进电梯时，于飞一转身，瞥见她有些古怪的走路姿势，又顺着往她脚上看了一眼，忍不住又皱了皱眉。
林敏却一点都没有提及自己的脚伤，下到地下停车场，坐进他车里，才微微松了口气，转头笑眯眯地对于飞说了句：“辛苦啦，于飞同学。”
于飞听了，只冷哼了一声，“不用在我面前做这种门面功夫，我不吃这一套。”
“说句辛苦了就是门面功夫啊？”林敏撇了撇嘴，“我可是真心的。”
“算了吧。”于飞说，“我知道你是什么人。”
林敏险些忍不住笑出声。
她也知道自己在于飞心目中是什么人——坏女人呗！
“那你应该知道我今天上你车的目的了吧？”林敏嘿嘿地笑了起来。
于飞冷冷瞥了她一眼。
林敏于是说：“王迪他实在是太招人烦了，我决定把他踢出公司，咱们俩来一波合作，你觉得怎么样？”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跟你合作？”于飞睨了她一眼。
“他再这么折腾下去，你们也受罪啊。”林敏说，“还不如来个痛快的，大家都能够解脱。”
她语调有些过分夸张，于飞一下子就听出来她这句话没几分真，却还是瞪了她一眼，说：“你没来的时候，大家可没被这么折腾过。”
闻言，林敏倒是微微一顿，随即就不再说话了。
她本想着继续逗逗这个冷面神，没成想被一刀扎进了心里，实在是有些郁闷。
她骤然安静下来，于飞像是意识到什么，朝她那边瞟了一眼，也没有再说话。
车子行进了一路，在一个红灯路口停下时，于飞忍不住又瞟了林敏一眼，却见她只是撑着脑袋看着窗外，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
于飞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却又有些张不开口。
片刻之后，却忽然听到林敏幽幽地开口：“后悔了吗？”
于飞一愣，“什么？”
“后悔对我话说重了的话，就把我送回家吧。”林敏重新转过头来看他，“我会原谅你的。”
于飞：“……”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于飞还真没半道停车将她赶下去。
只是晚高峰再加上于飞那急性子的臭脾气，这车坐着也没那么舒服就是了。
林敏听他一路上骂着那些强行并道的车，脑子里嗡嗡的，有些怀疑这家伙想骂的其实是她。
好不容易车子抵达林敏住的小区，于飞正准备靠边停车，后面一辆车突然冲上来，于飞堪堪避过，气得放下车窗又骂了一通。
这一瞬间，林敏脑海中却突然闪过什么，一下子掏出手机来，飞快地记录着什么。
于飞好不容易将车挺好，转头看她，“到了。”
“等等，等两分钟！”林敏一边飞快地打字，一边道，“我刚想到个点子——”
于飞忍不住皱了皱眉，却还是没有打断她。
林敏记录完自己刚想到的点，正好身边有人，忍不住转头就向他分享起来：“我刚刚想到人物幺鸡的技能点，我们可以给他设置一个愤怒值，愤怒值越高，武力值越低，想要降低愤怒值提高武力就必须要吃青菜，但是他最讨厌的就是吃青菜，所以他的武力值忽高忽低，极其不稳定……”
于飞一时有些没回过神来。
这女人刚才还蔫蔫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这会儿突然跟打了兴奋剂似的，叭叭叭说个不停，连眼神都明亮了起来，实在是……
于飞还没找到形容词，林敏已经抓住他的手腕，说：“这样人设更加丰满，也更有趣味性，还能提高游戏的可玩性，你觉得呢？”
于飞看了看她兴奋的神情，又看了看她抓着自己的那只手，终于找到了形容词——
诡异。
一会儿厚脸皮，一会儿满腹心计，一会儿玻璃心，一会儿亢奋……女人都这么不正常吗？
他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林敏已经兴奋地推门下车，同时不忘回过头来感谢他：“谢谢你啊于飞同学，要不是你送我回来，我还想不到这个点呢！”
于飞的脸瞬间就黑了下来。
这女人到底是在感谢他，还是在骂他？
林敏却完全没有察觉，兴奋地扭头就朝小区大门跑去。
小跑了几步，她才像是突然又感知到疼痛一般，连忙趔趄着停下来，随后脱下自己脚上的鞋子拎在手上，垫着轻快的小碎步进了小区大门。
于飞有些发怔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回过神来，不由得暗骂了自己的一句，这才又驾车离开。
第二天，林敏回到公司，立刻向众人分享了已经连夜更改完善过的人物全新技能点。
几个小策划看完都觉得不错，同时又激发了一些别的想法，便聚在一起讨论起来。
王迪姗姗来迟，看见策划部的工位上这样的情形，不由得“啧”了一声，“我人还没到，林制作人就迫不及待来我们部门开会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呢？我这个策划部老大形同虚设是吧？”
他声音不小，这话一出来，办公室里瞬间一片死寂。
这样的情形，这些日子已经不知道出现多少回了，办公室里的气氛总如乌云压城般令人窒息。
黑黑扬起脸来，对王迪说：“迪哥，制作人出了个新方案，正跟大家伙传达呢。”
游戏公司一向自由度高，没什么上下级观念，公司多数员工都是相互直呼姓名，偏偏这两个人，一口一个“制作人”，将林敏架得高高的，真让人不舒服透了。
林敏深吸了口气，压下那股子烦躁，转头对王迪道：“我修改了一下幺鸡的人物技能特点，你可以看一下——”
她话还没说完，王迪已经拿出了自己的手机，“就是刚才分享到群里这个是吧？我看过了，不觉得有什么好的，也不觉得有改动的必要。”
说完，他看向了策划部的其他员工，“怎么？你们觉得这方案有什么好？”
起先还热烈讨论的几个小策划顿时都不再开口了。
林敏忍不住咬了咬牙，强压下心头的怒火，看着王迪道：“行，你觉得这个方案不行，咱们可以稍后再商议。你前两天说要改的方案，改得怎么样了？”
王迪已经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打开电脑，三两下操作之后，抱着手臂道：“发到群邮件里了。”
林敏扭头就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点开群邮件，看到王迪更新过后的方案，林敏险些没气晕过去。
在旧版本中，新手村地图环境的时间设置是在晚上，营造神秘刺激的探险氛围。一切的关卡设计都是在此前提的基础下进行的，比如有北斗星指引方位，在夜里灯塔上的灯光也能展现。
然而王迪这个新版本，竟要把环境设置成白天，要蓝天白云和草原，要地上的草根据人物和NPC的动作有轻盈摆动的感觉，要把环境做得逼真，以此向玩家展示超高的制作水准。
林敏觉得他就是有病！
妥妥的有大病！
林敏很快给王迪发了消息，让他进自己办公室一趟。
等了许久，王迪都没有回复。
林敏等得不耐烦，起身走到门口，看了一眼在自己的座位上跟黑黑聊天的王迪，打开门喊了一声：“王迪，你进来一下。”
王迪连椅子都没有转一下，直接道：“林制作人有什么问题就在这里说吧，都是自己人，怕什么呢？”
林敏忍无可忍，走到王迪面前，直截了当地开口道：“我看了你的新方案了，你说要改环境，知不知道此前的剧情和关卡，包括故事脚本全都要重新写？”
王迪懒懒地哼了一声，“废话！所以我在这后面不是写了更改的方向吗？”
林敏七窍生烟，“你知道这一阶段的研发已经过了大半了吗？你知道大家付出了多少心血和努力吗？现在你说大改就大改，整个大环境推翻重来，你觉得有什么意义？”
、”
“当然有意义。”王迪蹭地站起身来，直接与林敏面对面，“没有意义那我为什么要改？所有的修改都是为了精益求精，你get不到，那是你自己的问题，你不如反省反省自己，而不是来找我的麻烦！”“我找你麻烦？”林敏直接气笑了，“这么久以来，到底是谁在不停地找麻烦？敲定好的东西一改再改，反复折腾，没完没了，到底是为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没数吗？你真的是为了精益求精？你自己看看你的这些方案，有哪个是精了的？”
王迪瞬间怒容满面，“我的方案不行？你的方案就行呗？你还真以为你自己当了七年的测试就懂游戏了？你以为你那些破方案真的行？不过就是看在你是制作人，他们奉承你而已！你连这都看不出来，你有什么资格当制作人？滚回去当你的游戏测试吧！”
这段时间以来，虽然林敏和王迪争执不断，可是从来没有哪次像这次一样，上升到人身攻击的层面了。
林敏忍不住攥紧了手心，看着王迪道：“意见有分歧可以讨论，可你这个态度，就是不接受讨论了？”
“接受啊！”王迪梗着脖子看着她，“我接受所有懂游戏的人的讨论！你懂吗？你个女的懂个屁！”
整个办公区鸦雀无声，所有人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一个。
林敏紧抿着双唇，竭力想要控制自己不失态，攥成拳的手却还是难以自控地微微发抖。
王迪见她这模样，愈发得意，高昂着下巴，等待着林敏的回应。
“真是烦死了——”
寂静的办公区忽然传来一把没有情绪起伏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