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词刚离开崇文城的时候是初春,彼时草长莺飞,两城的人因一支探出高墙的红杏喋喋不休地争论,再次回到崇文城时,已经是深秋了。
秋风萧瑟,崇文城却显得很热闹,刚踏入城,便闻到非常熟悉的墨香味,与尚武城不同,这里茶馆戏楼平地而起,最吃香的职业是诗人、画家和说书人,街边小巷到处都是卖字画和开私塾的,书声琅琅传出,都是在背一些应景的古诗词:
“停车坐爱枫林晚,霜叶红于二月花。”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
……
陆小词特意给武御寒换了身看起来比较文雅的衣裳,裁剪得体的浅青色长袍裹着匀称健美的修长躯体,袖摆飘飘然,看起来竟有几分书生的儒雅气息,与平日里英武不凡的武御寒很不一样,但整个人显得更加俊俏了,还真是生得英俊潇洒,穿什么都好看啊。
陆小词和武御寒并肩走在街上,不乏有女子驻足回头多看武御寒几眼的,看来武御寒这个长相在崇文城也很吃香,陆小词生出几分醋意来,她清了清嗓子,得意洋洋地向武御寒炫耀自己的家乡:“怎么样?我们崇文城看起来不比你们尚武城差吧?”
陆小词话音刚落,却听见旁边的商贩和客人争吵了起来——
“来来来,李白诗仙的真迹《长相思》啊,绝对正品,保真,假一赔三!”
“啊呸!我上次买了一副,你直接给我发了四副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说了吗?假一赔三!一副假的,再赔三幅。”
“哎你这人!混淆视听!”
……
武御寒挑了下眉毛,看向陆小词:“哦?原来你们崇文城的人都这么会卖弄说辞?”
陆小词尴尬地笑了两声:“这是意外,意外!”
陆小词说着,肚子便咕噜咕噜地叫了起来,她拉起武御寒的手:“走,我带你去我最喜欢的一家酒楼。”
崇文城的酒楼相比起尚武城的酒楼在装橫上要更加精致幽雅,飞檐翘角,雕梁画栋,入门处便是题字的屏风,古色古香的韵味迎面扑来,楼内女子衣着素净,弹琴奏乐,余音绕耳。
陆小词直接带着武御寒来到二楼,小二上了菜单,每一道菜都有个别致的名字,比如:虾仁玉米炒蛋叫“金玉满堂”,黄花菜焖全菇叫“美女簪花”,青辣椒炒红辣椒叫“绝代双骄”,武御寒打趣笑道:“在你们这儿,没点文化都吃不了菜了?”
他们临窗而坐,窗外隔着烟波浩渺的护城河,可以看到尚武城高高耸立的城门。
陆小词感慨了一声:“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啊,明明昨日我们还在尚武城,今日便来到了崇文城。”
这酒楼向外延伸,是凭栏远眺的绝佳之处,还贴心地准备了笔墨纸砚,让一些客人有感而发时能快速地记录下来,不少有名的诗人都来这里登高饮酒,掌柜的也是爱才之人,若是看到中意的诗句,会直接给对方免单。
在这琼楼玉宇,饮着美酒,人生好不快哉!
饭菜很快被端了上来,但令武御寒咋舌的是,每一个秀气的青花瓷盘子里,装着的食物却只有巴掌大小,武御寒的喉结动了动:“这么点,够吃么?”
“浓缩即是精华,我第一次吃你们尚武城的食物,那么一大份,我吃都吃不完。”
“难怪崇文城的人不喜动,却都很瘦弱,原来是吃得少。”武御寒多年的疑问总算解决了,他尝了口食物,发现倒是色香味俱全。
这时,一个说书人走上酒楼中间的台子,陆小词立马端坐起身子,感兴趣地看着:“啊,我都好久没有听过说书了。”
只见说书人端坐在长板凳上,惊堂木往面前的桌子上一搁,“啪”地一声打开扇子,未出声却先摇头晃脑起来,抑扬顿挫道:“上回我们说道那六扇门桀骜不羁,人称活阎王的神捕头龙傲天擒住潜入相府的小毛贼柳纯纯。
这回我们继续讲,龙傲天将柳纯纯双手扣住,抵在墙上,灼热的气息逼近,他的眸底透出了三分凉薄四分怒火五分玩味六分漫不经心,对柳纯纯说道:‘这位姑娘,你跑不掉了’……”
武御寒被雷得外焦里嫩,转头去看陆小词,却见她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听得津津有味,再看向酒楼里的人们,无一不听得入迷,完全沉浸在说书人的故事中,连热菜都忘了吃。
“等等,这不就是非常俗套的爱情故事吗?”武御寒打断陆小词,“而且这龙傲天的眼神是如何做到这么多戏的?那三分凉薄四分怒火五分玩味六分漫不经心是怎么个使法?”
哪晓得陆小词嫌武御寒烦,朝他摆摆手:“哎别吵,你先让我听完。”
武御寒无奈,只好埋头吃东西。
陆小词的目光完全放在说书人的身上,露出如痴如醉的表情。
惊堂木倏地拍下,说书人收起扇子:“各位,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各位有钱的烦请捧个钱场,谢咯!”
“唉!”陆小词意犹未尽地叹了口气:“怎么才说这么一点。”
陆小词再回头,发现桌面上的食物已经被吃得干干净净,她皱起眉头,怒瞪罪魁祸首武御寒:“你怎么全吃完了?”
“你听说书听得那么认真,这些菜再不吃就凉了,你看这面,都驮了。”
陆小词气得腮帮子鼓鼓的:“那你也不能全吃完了啊!”
武御寒笑了笑:“好了,我再给你重新叫一份。”武御寒呼唤小二。
陆小词还是不肯善罢甘休:“你下次可不能吃独食了。”
“知道了。”武御寒认怂,又问陆小词:“方才说的都是些没营养的东西,你怎么……”
“虽说没营养了,那龙傲天和柳纯纯的爱情可谓是惊天动地泣鬼神!他们生离死别那场,我可是大哭了好久都走不出来呢!”
“呃……”武御寒实在是无法理解。
“这就是文字的魅力,你们习武的莽夫不会懂!”陆小词正说着,说书人已经来到了她的跟前,
说书人刚刚收完了听书的钱,又拿着书籍开始推销:“姑娘,若是平日里不方便来酒楼听书,可以购买老夫最近抄写的《霸道捕头爱上我》,没有任何错别字,还能比别人先一步知道故事走向和结局哦。”
陆小词心动不已,正要拿起书看,却被说书人给摁住了,另一只手朝陆小词做出要钱的手势。
陆小词撇撇嘴,内心很纠结。
武御寒将几枚铜钱放到说书人的手中:“这些够吗?”
“够了够了!”说书人眉开眼笑起来,将一本《霸道捕头爱上我》留下,然后去其它桌继续推销了。
“买了也没用,这在尚武城可是禁书,带不回去的。”陆小词拿起书籍看了看。
“原来你还想再回到尚武城?”
“当然了,我不是都嫁……”嫁过去了,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但两抹绯红已经飞上了陆小词的脸颊。
武御寒忍不住嘴角上扬:“好啦,那就等你在这边看完再回去。”
“真的吗?那要好久耶!”陆小词打算直接翻开最后一页,但又连忙合上书:“不行不行,要是提前知道了结局,可就没悬念了。”
“这爱情故事,无非是在一起,或者不在一起,有那么大的悬念吗?”
“当然了,你是不知道这个作者简直就是后娘的存在,笔下的人物永远虐得人肝疼,哎呀,我要是有生之年能见到作者大大一面,该多好啊!”陆小词爱不释手地捧着书。
武御寒看了眼书籍的封面,特意留意了下作者的名字叫“鹿呦呦”。
吃饱喝足后,武御寒和陆小词两人走在街上,路边摊贩上摆着的字画,都让陆小词忍不住停下脚步,欣赏一番:“哇!这幅画简直是画出了‘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的气势磅礴之景啊!”
但武御寒只看到寥寥的几笔,他愣了下:“银河在哪里?”
“这是比喻,说的是从悬崖上非流而下的瀑布好像有几千尺,让人怀疑是从银河落到了人间!”
武御寒似懂非懂地点头,但见陆小词喜欢,大手一挥:“全买了!”
商贩一看就是个文弱书生,他木讷住了:“您说买多少?”
陆小词赶紧捂住武御寒的嘴,跟那书生赔礼道歉,然后将武御寒拉到一边:“我们是有要事在身,你不能见什么都买啊。”
“可是我看你喜欢呀。”武御寒莫名地有些委屈。
陆小词没好气地笑笑。
“感觉你在尚武城真是太委屈你了,那里要什么没什么,只有一堆的武馆。”
“你才知道啊!”不过,武御寒能懂自己,陆小词还是很开心的:“好了,我们先把正事办了吧。”
不知怎地,陆小词感觉自己和武御寒好像性别对调了一般,武御寒一旦动心就变得有些恋爱脑,自己则成了那个搞事业的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