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几声断断续续的咳嗽,脸色苍白的弘德帝踏入殿中,在太子萧珩的搀扶下登上金台。
唐迁远远看着,心中不禁有些触动。
好几天没见到弘德帝了,可是就这短短几天时间,他的脸色居然变得这么差,看来病情更严重了。
唐迁有种隐约的心慌,弘德帝对于他来说不止是当今大梁天子这么简单,他更是一个自家的长辈,是看着自己长大并且倍加爱护的亲人。
对于弘德帝的病情他也亲自去看过,也和太医院院正宗寒池商议过,结果都是无计可施。
他可才只有四十多岁,正是壮年,可是现在这副神态却像是一个迟暮老人,连腰都有点直不起来了。
唐迁很担心他会不会支撑不住,但是太子萧珩还没到成熟的时候,万一现在弘德帝倒了,苏家积蓄那么久的能量必然爆发,到那时……
他不敢再想下去,只是双手悄悄握了握拳,也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弘德帝在龙椅上落座,百官齐齐跪倒。
“臣等恭请圣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弘德帝挥了挥手,想要说平身,可是又连着几声咳嗽,萧珩慌忙在身后给他抚着背,终于让他的咳声渐渐平缓了下来。
百官起身,各自按部列队站好,然而有一个人却没退下去,依然挺立在殿中央。
户部尚书耿承平,手中举着一本奏章,大声道:“启奏陛下,老臣有本!”
弘德帝昨天就大致知道了唐迁这两日的所作所为,已经准备好朝堂上要来一场风暴了,当即点点头,虚弱的说道:“说吧。”
耿承平满脸怒容,看了一眼站在队列最后方的唐迁,说道:“臣参广陵王世子唐迁,身无职权却竟敢无故闯入户部衙门缉拿官员,并以酷刑加身,导致今日户部日常事务不得不暂行停止,另,天策司司正胥谷纵容唐迁小儿,竟交付天策司手令,此二人视大梁国法于无物,肆意妄为胆大包天,如此行为简直骇人听闻,臣请陛下,严惩唐迁胥谷及一应人员!”
殿中百官不由得齐齐看向了唐迁,却见他竟然抠了抠鼻子,一脸从容淡定,似乎根本没将耿承平的话放在心里。
这小子好猖狂!你老子死了还敢这么嚣张,谁给你的胆气?
不知道多少人在心中嘲讽着,等着看接下来的好戏。
这样的大事件,就算是弘德帝都无法包庇纵容,或许看在死去的唐显面子上会给他留条性命,可是这世子的头衔怕是保不住了,连广陵王的封号会不会被收回都很难说。
弘德帝点点头,看向唐迁,说道:“牧之,上前奏对。”
“臣遵旨。”唐迁应了一声,走到金台之下,站在耿承平身边,侧过头看了他一眼,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
耿承平大怒,这小子到现在还敢对自己哼,你哼个鸡毛?
他再次高呼道:“陛下,请治唐迁殿前失仪之罪!”
大梁律法,殿前失仪之罪可大可小,轻者受廷杖罚薪俸,重者罢官流放、身陷囹圄,甚至人头落地。
耿承平乃是户部尚书,堂堂天官,被唐迁在金殿中当众嘲讽,已是落实了失仪之名。
弘德帝皱了皱眉,这小子这么沉不住气,哼一声能让耿承平掉块肉么?
唐迁却抬手道:“等等,我失仪什么了?刚才是鼻子里飞进一只虫子而已,耿大人未免大惊小怪了吧?”
耿承平鼻子都要气歪了,金殿上还敢这么胡说八道,你唐迁也算开天辟地第一人了。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唐迁又开口拦在了他前面,一脸同情地看着他道:“耿大人,我若是你,现在肯定是没有心思管什么虫子不虫子的,还是想想接下来的事怎么解释的好。”
耿承平忍无可忍,怒道:“唐迁!本官何时说虫子了?陛下在此,何容你胡言乱语?!”
“行了,你先冷静点。”唐迁扭过头不再看他,面向弘德帝大声说道,“启奏陛下,臣回耿大人所奏,其一,臣并非身无职权,如今乃是天策司值长,领侦缉、刺探、刑讯之职!”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天策司令牌,令牌上一盏黄灯十分清晰。
耿承平脸色一黑,他还真不知道唐迁什么时候被胥谷收了去,还成了个值长,胥谷怕不是疯了吧?这小子才多大年纪就当值长?
唐迁将令牌举起转了一圈让大家都看到,然后又说道:“其二,臣缉拿户部官员也是事出有因的,并且是一个大大的因!”
耿承平又一次忍不住了,冷笑道:“是么?有多大?”
唐迁想了想,竟然真的说出了一个数字:“唔……差不多有三百二十多万石那么大。”
下方的官员们不由得都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事出有因的因有这么大这么精确?
耿承平冷笑,他当然知道唐迁说的是什么,可是直到现在他还是不信,这小子不学无术嚣张跋扈,全天下都知道,别以为最近做了些让人惊奇的事情就变得天纵奇才了。
户部的账,你他娘的能算清?我都没那本事!
弘德帝在上方看着唐迁耍宝,一脸无奈,萧珩更是差点笑出声来。
“听不明白?那我解释给你听,别急。”唐迁看了耿承平一眼,从怀中摸出一本册子来,当众翻开,大声念道,“经查,弘德十一年九道税粮共计六百七十七万四千石,至六月末共支出三百五十四万石,然,昨日臣随太子前去新北仓盘点,竟仅剩余一万三千六百五十七石,那么问题来了……”
他又一次扭头看向耿承平:“那本该在新北仓里的三百二十多万石粮食去哪了,耿大人,你知道么?”
耿承平脸上的怒容瞬间僵住,不可置信的看着唐迁,看着他手中那本册子。
弘德帝的脸色也瞬间变了,原本半睁着的眼睛猛地张开,看着下方缓缓说道:“耿承平,若是唐迁所奏乃是事实,朕要你给一个解释!”
耿承平只觉得浑身一麻,冷汗忍不住从额头上渗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