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歌对此没说什么,一旁的锦绣感慨开口:“小少爷一下就懂事多了。”
之前锦绣也是主院的一等丫鬟,但因自身性格不争不抢,不懂得向夫人献媚,便被排在外间伺候。
这些日子跟在祝歌身边被重用,锦绣的胆子也大了起来,觉得自己过去对夫人颇多误解,夫人并非严苛之人,周身虽有威仪,却皆是坦荡磊落。
素来容得下她们在规矩之内畅所欲言,凡承诺过的事不究,便说到做到。
如今锦绣对祝歌既有身为仆从对主子的赤诚忠敬,也有由心而生的敬仰崇拜。
祝歌放下茶盏,语调悠悠道:“人心这东西,有时候就得明着暖,把好摆出来,不是要图什么回报,是让人家知道,你的好不是大风刮来的,该珍惜,也该有分寸。
免得哪天你稍不留神不顺他的意,他倒反过来怨你,把你从前的好全忘得一干二净。”
锦绣眼睛噌地亮晶晶,夫人每次说得话都好有道理,她也听得明白,不像那些文人说着之乎者也叫人头大。
不知不觉中,锦绣脑里“我家夫人说什么都是对的”的想法,越来越坚定了。
*
太和殿内,鎏金铜兽首香炉里飘出的青烟,绕着盘龙柱蜿蜒,上方的皇帝从龙椅起身,向前走了几步。
他将跪地行礼的裴烬亲自伸手扶起,朗声笑道:“定国将军击退蛮夷,护我大夏边境安稳,有功当赏!”
“为君分忧乃臣分内之事,只求陛下江山永固,百姓安居。”
“好!咳咳咳咳——”
皇上正要说话,结果发出了一连串剧烈咳嗽,他佝偻着背,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裴烬上前一步拱手,连忙关切问询,“陛下咳得如此剧烈,龙体为重,是否要传太医即刻来诊?”
皇上摆了摆手,咳意稍缓后,用袖口轻轻拭了拭唇角,勉强撑起笑意:“不过是近日批奏疏到深夜,些许劳累罢了,歇歇便无大碍。”
说罢,他侧身扶着龙椅扶手歇了歇,而后目光转向殿外道:“随朕去书房,细细说说蛮夷退军后的布防情形。”
裴烬虽仍有担忧,却也知君臣分寸,遂躬身应道:“臣遵旨。”
当下便随着皇上的脚步,一同穿过殿侧的回廊往书房方向去。
裴烬落在身后,瞄见那龙袍下消瘦的身形,眉头蹙得更紧了些。
皇上的身体情况比探子报告中还要严重。
进御书房前,裴烬抬眼看了看天色,这个时候周通他们应该进城了。
“李老三,这盛京城真是不一样啊!比咱们边境城繁华多了!”
赵虎看着道路两边来往行人以及商铺,感叹的啧啧两声。
李老三没有搭理赵虎,他正在安慰妻子,“将军夫人出身侯府,待人接物肯定温和有礼,你呀放宽心,咱们就是借住,不会有什么事的。”
此行来盛京受赏,赵虎带了新婚妻子,李老三带了妻子和七岁的女儿,周通带了亲妹妹周婳。
如果不是有家眷同行,三名副将便跟那五百亲兵一起驻扎在右卫所了。
“我心里有数,你别惹乱就好。”李老三妻子刘氏嘴上嘀咕着反驳,其实心里很没底。
她在路上听姚若说了一些盛京世家里的规矩,心里有些发惧,真怕自己不小心冒犯到将军夫人,给当家的惹了麻烦。
刘氏搀着姚若的手紧了紧,对于一行人中唯一对盛京规矩有些了解的人,她忍不住心生依赖。
“李副将,刘姐姐是很有分寸的人,你放心,在将军府后院我们会互相照顾的。”
姚若这么一说,刘氏减去了几分紧张,李老三哈哈一笑连声道谢。
此行赶路途中,姚若是非常讨喜的性格,几个副将的女眷与她相处的都非常好。
因为姚若幼时在盛京住过几年,对这边比较了解,解答了她们许多关于盛京的问题。
话聊的多了,姚若也说起了自己的担忧,说她在盛京的亲戚两年前断了联系,还不知现在情况如何。
刘氏本就是热心肠,听闻此话立刻接道:“这么说,你还没找好落脚的地方?不如跟我们一道去将军府吧!你为军中立过功,去府里暂住几日合情合理,将军定然不会介意。”
姚若连忙推辞,说这样太打扰了,但表情明显是有些心动。
刘氏直接叫来丈夫,让他去问将军可不可以。
此事无需斟酌,姚若在军中立了功,既然没有落脚的地方,那就同其他女眷一样住在将军府,对裴烬来说,只是件随口应下的小事罢了。
就这样,姚若也会一起去将军府。
一行人中,周通走在前,他视线打量周围,想找车马店租辆马车。
盛京城守卫森严,他们回程所驾的马车即便手续齐全,也要经过层层检查。
如此耽误下,索性将马车放在右卫所,步行入城。
这时,迎面走来身着黑布短褂的年轻男子,他走上前在三步外立定,躬身行了个礼。
“小人斗胆问一句,三位可是军中的周副将、赵副将,还有李副将?”
说句话的功夫,周通已经将来人打量了一遍,看到对方腰间挂着将军府字样的木牌,他回道:“正是。”
男子拱手问好,“小的是将军府外务管事李忠,奉夫人之命特来迎三位大人以及家眷回府,马车已在街口备好,夫人还特意让小的带了些温热的茶水点心,说一路劳累可先垫垫。”
说罢,他侧过身,做了个“请”的手势,目光始终微微向下,不越半分礼数。
不远处的街口,两辆马车静静停着。
几人完全没想到将军夫人会特意派人来接!并且还是如此重视的态度。
一股暖意瞬间涌上,别说女眷们了,三个大男人心里都有说不出的熨帖。
“不愧是侯府出身,行事就是周全妥帖。”
刘氏望着马车,忍不住喃喃感叹,虽与将军夫人还没见面,心中就已生出了好感。
刚刚的紧张一下就消散了个干净。
一旁的姚若却没这份轻松,方才还带着浅淡笑意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嘴角的弧度僵得生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