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啊!竟然敢擅闯将军府!不要命了!”
裴予安向前一步挡在母亲面前,对自己仰头只能看到对方下巴的男子,心里是有些胆怵的。
这人看起来好可怕!
瞳仁漆黑如深渊,面庞没有多余的表情,眉头甚至都没有皱起,周身却萦绕着凛冽的杀伐之气。
裴予安手攥成拳,心里告诉自己不要胆怯,目光偷瞟着拱门方向,想找时机喊护院过来。
祝歌在后面不着痕迹的打量,一身玄色骑行装紧束着挺拔身形,腰间悬着寒铁剑,剑鞘上的缠绳磨得泛白,是常年握剑留下的痕迹。
容貌英俊却无半分脂粉气,精致的五官化作了最利的刀,裹着锋芒与威压,让人一眼便知绝非善类,不敢有半分小觑。
少年成名,征战四方,边境数载,蛮夷见其旗而退避三舍,以赫赫战功封狼居胥,一身戎马护家国安宁,眼前之人,正是定国将军裴烬。
“裴予安,这是你父亲,问好。”
祝歌语调清冽,没有久别重逢的激荡,也没有暗藏的怨怼嗔怪,对于裴烬的突然回府,冷静得不可思议。
裴烬目光定定落在祝歌脸上,祝歌任由对方打量,心里丝毫不虚。
“父、父亲好……孩儿向父亲问安。”
裴予安愣了半晌,居然是自己的父亲?!
他脸颊涨得通红,眼神怯生地想看又不好意思看,心里紧张了半天,才声音细若蚊蚋地嗫嚅着挤出一句来。
裴烬看着自己这个自出生就未曾见过的儿子,心里微涩,想关心却不知从何说起,出口只剩硬邦邦的一句:“长这么高了。”
没有舐犊情深的温软,像是平日点评边关城防一般,父子间感觉不到半分热络。
“是,父亲。”
裴予安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没见父亲时,心中想着父亲是大英雄,满腔孺慕崇拜之情。
如今见面,只觉得父亲冷冰冰的,他有点怕。
裴烬侧头看向身着素色襦裙的祝歌,十年光阴似乎没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眼下只比记忆中添了几分沉静。
他身上的杀伐气敛了敛,却仍带几分冷硬姿态道:“夫人,这些年照顾安儿辛苦了。”
听着裴烬这好似在慰问尽职尽责下属的语气,祝歌眼底没什么情绪,对方要表现得热切她才觉得奇怪呢。
“分内之事。”
祝歌淡淡回应,而后抬眼目光锐利道:“将军想必刚刚听见了儿子的话。”
发现父亲皱眉望向自己,裴予安内心惊恐,想起自己的表现突然有些腿软。
“将军戍边十年,其俸禄我分文未取,将军府大小开支皆由我私产支撑,此事将军可认?”
屋内静得落针可闻,下人们一个个屏声敛息,脸色发白。
不该是亲人团聚的欢喜场面吗?这般沉肃如冰,诡谲凝滞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裴烬呼吸滞了滞,冷硬气场呼地漏了一丝缝隙,喉结重重滚动两下,有些怔然道:“此事,是我疏忽了。”
“十年戍边,我心思全在驱逐蛮夷固守疆土上,家中诸事顾及不周,日后我的俸禄会让人送回府中。”
大夏朝官员俸禄按任职地发放,原主若是想支取,遣人走官府能取出来的。
对原主来说,手中银钱充足,不在乎这点俸禄,而裴烬一心扑在边关战事上,对内宅琐事本就疏忽,且对原主不上心,俸禄的问题没当回事,想都没想。
祝歌眼下提起一是回答儿子的质问,二是她要肯定原主过去的付出。
原主的性子虽偶有糊涂,可这十年间却是她以私产撑起了这座将军府。
教养稚子需耗费多少心血?府中上下柴米油盐,人情往来哪一处不要银钱周转?原主那些年的默默操劳从不是理所当然。
今日说破,就是要让父子俩清楚知晓,否则有些付出不说不问,便会被时间磨成理所当然。
说个明白,看他们日后还如何有脸像原著中那样指责于她。
“将军心中装的是家国天下,府中这些琐碎小事、些许生计在将军眼里自然不值一提,疏忽了没放在心上再正常不过,毕竟将军志在四方,哪有功夫顾及这些鸡毛蒜皮呢?”
祝歌说话语气温温柔柔,脸上是笑盈盈的。
下人们的身子更加紧绷几分,夫人这些话听着句句是体谅,可落在耳里偏生带着股说不出的别扭,明明是软和的措辞,却裹着层若有似无的凉意。
他们听了都有一种冒冷汗的感觉,更别提将军了。
祝歌的确是在阴阳怪气,在别人眼中定国将军是护国英雄,可在她看来,对方对这个家就是有所亏欠!
原著中,裴烬回盛京接受嘉奖,回到将军府后,不管是吩咐府中调度,还是问其家事,皆带着不容反驳的决断。
府中大小事宜,他说一便是一,无人拂逆他的意愿。
眼下祝歌这般,就是要让他明白,这些年你对府中诸事不闻不问,连俸禄都未曾拿过一分,就是有愧于妻子!
既存亏欠,便注定矮了一截,少摆那副冷硬面孔做着将军威严!
祝歌不受那套夫权压制。
裴烬眉峰一蹙,话里那层夹枪带棒的意味,他听出来了,嘴里说着体谅的由头,眼里全是暗暗挑衅。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佩剑的剑柄,这是他压抑情绪时的习惯动作,此刻心里是有些不平静的。
沉默在厅堂里蔓延,下人们呼吸放得极轻,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实际上只是过了几息之间。
“这些年是我亏欠家里。”
裴烬眼底的复杂情绪褪去大半,没有辩解,没有摆架子,只有一句干脆利落的承认。
祝歌没再与他对话,转头看向裴予安。
“你如今总该明白,往日是谁出钱供你衣食无忧了吧?我停了你的月钱用度,你心里还有半分疑义吗?你还觉得我没有资格断了你的月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