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西北隅的假山之上有一处凉亭,亭内未点灯笼,檐上滕蔓垂帘,祝歌隐于其中,正好能将南侧庭院里的席宴尽收眼底。
陆珩那绷着心神,满是戒备的模样也看得清清楚楚。
在主角四人团中,或许是出身背景使然,即便在未曾成长的初期,他的心思也颇为深沉。
有如此反应祝歌并不意外。
眼前的局面已然让她十分满意了。
祝歌办这场席宴自有考量,其一是想为儿子与主角团牵线搭桥,加深彼此情分,多添点正向羁绊。
其二,是想白眼狼儿子能多些同窗之谊,他对白马书院本无多少归属感,平日动辄逃课,与学子、夫子们向来疏远。
能进白马书院的,大多是勤奋好学、学识尚可的良才,与他们相交,于他而言终究是益处良多。
祝歌不需要白眼狼儿子为将军府做多大贡献,他只要不拖后腿就好了。
若是她如此铺垫之下,白眼狼儿子仍旧不成器走了老路,届时就别怪她“弃文从武”了。
“夫人,奴婢舅舅回来了。”
从白马书院回府汇报完情况后,锦绣的舅舅又出了门,这回是祝歌让他去沈府门口守着。
裴烬将儿子送回府后即可离开,祝歌猜测对方是去“出气”了。
以裴烬的敏锐程度,若是派人跟在他后面,定然会被发现,祝歌索性让人在沈家门口守株待兔,果然有了发现。
“奴才看见沈家大爷一瘸一拐地走回来,脸上还被打青了,那步伐看起来身上受伤的地方也不少……”
前厅内,锦绣的舅舅禀报着。
不出祝歌所料,裴烬果然去找沈家麻烦去了。
如今的沈家在盛京可谓如日中天,满朝文武谁也不愿轻易开罪,毕竟谁也说不清,那位贵妃娘娘所出的二皇子将来是否会登基称帝。
有了这层潜在的靠山,旁人对沈家自然要多几分忌惮与客气。
能给沈稼打得那样狼狈,当下也就裴烬敢做得出来了。
为什么祝歌如此笃定,因为原著中的剧情节点,裴烬也是在这个时候回盛京,为了儿子毫无顾忌地得罪了三皇子与五皇子。
裴烬是个非常护短的人。
沈家如此欺负上门,他走的时候又气成那个样子,势必要先出了这口气。
所以,沈稼挨了打。
祝歌嘴角勾起冷冽笑意,打得好!
沈家为了帮助二皇子登基,惯于在暗中使阴招、搅浑水,一直在背后推波助澜。
他们始终藏于幕后、悄无声息便将好处尽数揽入囊中,是皇贵妃手中最锋利的刀,没少算计将军府与侯府。
但如今有祝歌在,她绝不会让沈家这般如意。
与其任由他们安稳敛财、坐大势力,不如趁早挑明恩怨,主动出击打乱他们的算盘!
现下这局面,沈家若再想装好人扮无辜,已是万万行不通了。
祝歌正思付着,府中下人忽然匆匆来报:“夫人,宗人府陆理事官登门求见!”
有客来访按理来说应当裴烬出面,但此刻对方不在府中,她作为府中主母出去接待也不算失仪。
在去前厅的路上,祝歌猛然想起来了这个陆理事官的身份!
——陆承景,陆珩的亲叔叔。
陆家虽沾着皇室血脉,却是宗室远支,逐代降封在陆珩祖父那辈便没了爵位,仅能在宗族场合下,对堂叔祖庄王爷说上几句话。
陆承景现任宗人府从三品理事官,掌管宗室户籍、祭祀等事务,依托职务便利,没少给主角团帮忙。
这人来将军府做何?
祝歌思索间,款步踏入前厅,正见一位身着青色官袍的男子端坐椅上,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周身萦绕着几分书卷气的温润。
他指尖攥着茶盏,眉宇间满是按捺不住的焦灼。
祝歌对其微微颔首,淡声道:“陆大人久候了,不知陆大人今日登门,所为何事?”
陆承景听闻人声,猛地起身拱手作揖,语气带着几分急切:“将军夫人恕罪!今日唐突造访实乃事出紧急,听闻犬侄陆珩被府中之人‘请’回、”
说到此处,他的声音带上些许恳求:“珩儿自幼父母双亡,是我一手带大,性子虽沉稳,却也难免有冲动之举,若他当真失礼之处,还望夫人高抬贵手……”
听到这里,祝歌明白了,这是场误会。
对方误以为陆珩是犯了错被拘来府中,全然不知是受邀前来做客,故而这般急着上门求情。
祝歌语气温和下来,缓缓开口解释道:“陆大人怕是误会了,我家安儿与陆珩是同窗,陆珩与其他学子一起来府中做客,孩子们凑在一起热闹热闹,并无犯错。”
“原、原来是这样……”
陆承景愣在原地,脸上的焦灼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尴尬。
他是听人说瞧见侄子上了将军府的马车被带走,又早听闻将军夫人的名声,想到侄子与将军府的小少爷同在白马书院,便以为是得罪了人,被带回府邸去教训。
顾不得细查便匆匆赶来,谁知竟是自己没弄清楚情况,闹了乌龙!
方才紧绷的肩膀猛地松弛下来,耳根子唰地红透,连带着俊朗的脸颊都染上了一层薄粉。
他张了张嘴,竟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平日里在宗人府处理事务时的沉稳全然不见,只余下几分憨态,眼神还有些发懵。
祝歌眉眼弯弯漾开笑意,那位总以长辈姿态现身,或帮扶或教诲主角团的陆承景,向来被刻画得高深莫测、难以捉摸。
今日一见,神秘光环掉了一地。
一点点将原著的既定剧情打碎,祝歌越来越相信事在人为,努力就可以改变。
思及此,脸上的笑容又扩大几分,心情好极。
年轻俊朗的男子羞红了脸,貌美妇人垂眼浅笑,明媚清妍。
屋内这般景象,落在门外人眼中,平添了几分暧昧柔缓的引人遐思。
而此刻恰巧回府的裴烬,便正是那门外人,将这一幕尽数撞入了眼底。